殿试之后, 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留给新科进士们用来应酬交际, 打马游街, 意气风发的。
这段时间恰巧仍然在国丧之中,对于那三甲的逢迎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可是找上门来说亲的仍然不少。
这日, 吕源收到了口谕进了宫。
前来迎接他的太监姓冯名小宝,是个口舌伶俐的, 吕源问起什么,能答的说得头头是道, 不能答的随口两句就带过了。
吕源心底一琢磨,套了两句话, 弄明白这人居然是曹光的干儿子。
宫里的太监们虽然去了根, 没有了生育能力,却仍然有着一股子传承后代的念想,他们的干儿子往往就是亲儿子, 各种方面都会尽心尽力地提携。
为了方便前朝的臣子, 乾宫的位置离正殿并不远,也不过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吕源就到了乾宫的偏殿之中。
裴源也正在那里静静地喝茶等待。
到了这里, 冯小宝瞬时安静下来, 将吕源印到裴源旁边坐着,他低着头, 恭恭敬敬道:“状元郎请和探花郎稍等片刻, 陛下正在处理公务。”
吕源拱手道:“那我便在此等待就是了。”
冯小宝退下去, 一会儿,一个穿着浅蓝色宫装的宫女为吕源奉上一盏温热馨香的茶水。
他也有些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裴源等他安顿下来,才拱手行礼道:“吕兄。”
吕源对裴源颇有些好感,笑道:“我们就不要这般客气了。裴兄弟丰神俊秀,文采过人,有幸结识裴兄弟也是我的缘分。”
裴源微微一笑:“吕兄才是真正诸葛之才,小弟自愧不如。”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他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裴源既得探花之位,十三娘的葬礼都有人愿意为他承办,找他说亲的人更是不可计数。吕源那里更是有人直言若是愿意收了自己女儿做小妾,愿意赠予半数家产。有人奉承着,自然心情就好。
哪怕他们都知道这奉承是为了他们未来的名位,却仍然处于看谁都顺眼的状态中。
吕源挑了个话头道:“听闻户部的冯侍郎有意和裴兄你结亲,裴兄为何拒了?”
国丧自然是个理由,可是这理由也就仅仅是个理由而已,裴源收敛了笑容,道:“家母才收敛了尸骨。”
说起来也是嘲讽,十三娘身份尴尬,曾经虽然也交往过一些人物,人老色衰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源在刘府也曾经见过不少人,刘府倒了之后,也消失不见。
直到他当庭钦点探花,门槛都被那些人给踏破了。
说着什么世交,真是可笑得可以。
“吕兄你又为何谢绝了那些人的笼络?”裴源不愿意多说十三娘的丧事,随口反问吕源。
吕源道:“在下发妻不幸去世,不打算再娶了。”
两人相对苦笑。
没一会儿,李甲也来了。
大略是同时去请的人,裴源住的最近,到的最早,李甲却离得最远,来得最晚。
三人寒暄了,彼此坐定,静默饮茶。
不一会儿,曹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拂尘轻轻一甩:“陛下召见,几位有请。”
面圣的规矩殿试之时是交代过的,只是方艳并非苛责之人,曹光简略地说了两句就带人进去了。
秋意渐深,天气转凉,方艳究竟是个女人,受不得寒,早在教人烧上了地龙。
软底子的鞋行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三人行礼过了,方艳从桌上的文书里抬起头来,点点头道:“免礼。”
太监们送来三个凳子,三人挨着坐了。
方艳从桌子上扒拉出三份折子,扔给旁边的曹光:“一人一份。”
曹光高抬双手,将折子递过去。
三人各拿了一份在手中细看,心知肚明这是头一次在上司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折子筹划的是方艳早就有过设想的女塾,说到底她需要自己的班子,自己的人才。科举选上来的固然已经打上了方艳的烙印,也保不齐中间那些受过最正统儒家君臣父子夫妇纲常教育的,反手就开始作乱。
顺便也是为了改善当今女人的境况。
只有妇女有了工作的权力,有了受教育的权力,才会有其他的权力。
吕源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他看得不慢,但是没有漏下任何一个细节。
裴源和李甲生性谨慎,并未率先发言,吕源也清楚他们的顾虑,率先道:“臣认为可以办。”
这份折子中,选址、生源、女塾的学生毕业之后的出路等都有了详尽的安排,吕源并不认为他们有置喙的余地,只是方艳既然问了,他还是有话要说的。
“只是这女塾老师不好找。”他说。
这也是方艳之前和京兆府的幕僚小范围讨论之中早就知道的。
“男女大防在前,女塾老师从何而来?陛下有所安排吗?”
学生是很好说的,每逢天灾人祸,一大批人卖儿卖女,从中间挑些聪明的苗子训练出来,是绝好的死忠力量。
只是首先得有老师。
方艳长叹一声:“朕的启蒙恩师,刘太妃愿意出宫讲学,只是若这女塾只有一个老师,十几名学生,那还不如不办。”
如果要成气候,这女塾最少得要千人的规模。
一开始可以放宽些,可是也得往百人以上。
吕源胸有成竹:“这次进京的人里有不少人破釜沉舟入京来,正是开办女塾的好时候,就由臣来负责招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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