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苏画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乌曹六博馆的荷官。
江湖儿女,并不那么拘小节。赌桌上热情似火,正如她的“侍剑美人论”所说的,无论多不近女色的男人,这时候都会痴迷于那双摇动骰子的双手。
苏画的美,在骨相而不在皮肉。她可以蒙住面目,仅凭一双高擎的玉臂,就俘获大多数男人的视线。风情当然越露骨越好,易了容的崖儿混在人堆里,看她一脚踏在桌上,半露着sū_xiōng和光致致的大腿,成为牌局上最引人注目的流光。
买定离手,吆喝声四起。五阳的副帮主就坐在苏画的裙裾下,飘拂的画帛时时撩拨过他的脸,那黑骰上的白点,此刻比性命更重要。他赤红着双眼,咬紧牙关,咬得下颌肌肉凸起。
十赌九输,可是今天运气颇佳,一连赢了四场。那位副帮主赌场得意,笑得声如洪钟,待赌局散了,一把抓住摇骰的荷官,把刚才暗暗接住的骰子塞进了她手里。
嗅嗅她鬓边的山茶花,常常一副讽世模样下撇的嘴角,此刻也扬了起来,“多谢美人相助。”
苏画没有说话,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划过他的脸,又辗转滑向别的赌桌。
这招欲拒还迎不是无用功,等到四更时分赌局暂止,苏画走出乌曹六博馆的时候,那位副帮主还在街口等她。然后顺理成章的,他进了苏画的鸳鸯帐。
苏画说,男人只有在欲仙/欲死的时候,才会扔下兵器放松警惕。如果你有把握赶在他解开你的衣襟前宰了他,那就当机立断,免于吃亏。如果没有把握,便只能“他快活,你也快活”,然后再伺机下手。
凭苏画的身手,一旦近身就用不着兜圈子了,可她容忍那个副帮主轻薄她,放慢了动作,范本似的演示给梁上的人看。
十六岁的岳崖儿,对男欢女爱一窍不通。苏画的言传身教最初让她一头雾水,直到她从戒指上牵出天蚕丝,一场血腥杀戮真正拉开帷幕,她才品咂出其中的玄妙。
“他碰你的时候,师父不觉得恶心?”
苏画笑了笑,“习惯就好。”
“我永远不会为完成任务出卖色相。”倔强的孩子,面对将来不可测的变数也言之凿凿。
苏画“哦”了声,知道她轻视她的做法,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遇见真正想杀,却又杀不掉的人。等到那一天来临,你自然会明白我今天所说的话,不信咱们走着瞧。”
崖儿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琅嬛,先前在琉璃宫上只是看个大概。这巍然矗立的楼阙,从远处看去有些像寺庙里的玲珑塔,但比塔更庞大繁复,每一层有九道翘脚,角上各挂篆满梵文的铁马。那晚风雨大作时,隔着隆隆的雷电,也能听见悠然传来的叮当声,此为大音;至于大相,没有见识过仙邸奥妙的人,大约很难想象。以琅嬛为圆心,在中上的部位有个峥嵘奇石组建成的天环,方圆约有百丈,无依无傍地悬空笼罩着楼体,不论是远观还是仰望,都会让人心里升起巨石压顶的恐慌。
琅嬛和琉璃宫一样,都是浮空的,建在恍如被连根拔起的山体上。许是因为藏书重地,不敢有丝毫怠慢,山体四角以合抱的粗壮铁链牵引,深深扎根在大地上。通往琅嬛只有一条索道可走,木板铺排的桥面,麻绳编织的栏杆,踩上去晃悠悠,如果胆子不够大,中途上不及天下不着地时,会吓出一身冷汗来。
崖儿选在黄昏时分来这里,天上云翳渐浓,像泡煮过的茶叶,成簇地沉淀在天幕四垂。晚霞从厚重的云层之上照射向天顶,那天顶是橙红的,在分界处勾勒出一圈金边来。云便愈发暗了,乌沉沉地,颇似道士常拿来做文章的异象。
她拄着扫帚站在中路上观望,露台由古朴的石砖铺地,并没有什么异常。往上看,琅嬛正中的石碑上刻着巨大的两仪图,隔离阴阳的那条曲线下溢出青色的流光,在阵法前筑起一道肉眼可见的,类似气墙的圆形屏障。那屏障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图形,小环外套着大环,一圈一圈旋转。两环之间有比甲骨文更古老神秘的文字,跟随光环的速度逆向而行。但无论经过多长时间,最后都会回到原点,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开始,永无止尽。
如果穿过去会怎样?会让人死无全尸,会天崩地裂么?看来要进那道门,就如她先前预估的一样,没有诀窍很难做到。
结界后台阶上的布局也十分耐人寻味,极有规律的阵法,和那道屏障对应起来,应当是以六爻结合天干地支组成的。这样阵仗,摸不准法门恐怕还会触动什么。她的本意仅仅是拿到图册逃之夭夭,可不想捅出篓子来。五行八卦她略知皮毛,但天干地支的复杂,实在让她太阳穴发胀。
解不开,眼花缭乱的布排,不是她这个凡人的脑子能参透的。她不由泄气,心不在焉地挥动扫把。再回头看一眼,忽然打算试一试,伸出手去触那结界。手指所到之处起先是冰凉的,像点击水面,甚至扩散出一圈带着荧光的涟漪。然而紧接着骤然起了变化,她的整个人被定住,一股巨大的吸力开始运转,吸住她的指尖,像机关的拖拽,穷凶极恶试图吞噬她。
她大惊,任凭怎么抵挡都无济于事,一条手臂淹没进去,热辣地席卷起剧痛。周围的风也咆哮起来,那圆形的屏障变成一个黑洞,不单吸人,也吞咽天地间的狂风。
这下子糟了,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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