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后略略沉吟,“你之前与哀家说,神机营可能落在信王手里?”她虽幽居宁寿宫,但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与其说大周半壁江山掌握在卫氏一族手里,倒不如说是掌握在她的手里。
“是有这个怀疑。”东方洄话音刚落,卫太后便道:“怎么说?”
东方洄知道她在问安插在信王身边的那个人,“尽管他已经在信王身边待了差不多五年,但还没有得到信王全然信任,故而不曾探听到神机营的事情,只肯定信王手里确有一股未知的暗势力。”
卫太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在垂手立于一旁的尹秋身上,“你呢,也这样想?”
尹秋在日光的影子里屈一屈膝,低头道:“奴婢不敢妄言。”
“哀家让你说,你就只管说。”得了卫太后的话,尹秋思索半晌,徐声道:“奴婢记得,当年随太后一起入东宫之时,信王才刚刚出生,奴婢可以说是看着信王长大的;信王此人,学识丰富,尤其擅长书法,一手楷书连先帝也颇为赞赏,表面看来,品行端正,聪明能干,但信王生母,本是一名歌姬,出身低下,终她一生,最高的位份也不过是嫔,这样的出生,注定信王无缘帝位,所以……奴婢并不认为陛下会将神机营传给他。”尹秋能够成为卫太后的陪嫁丫环,并在随后的近三十年里,一直被卫太后倚为心腹,自有她过人的本事,其中一条,就是心思冷静细腻,擅于分析利弊。
“不是信王?”东方洄满面惊讶,旋即摇头道:“但绿衣明明查到,信王身边一直有高手暗中保护。”
尹秋微微一笑,“信王十六岁开牙建府,而今三十岁,十四年的功夫,足够他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偶尔招揽到几个高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琉璃坊不也有这样的人吗?”
东方洄仔细想了一番,道:“母后也是这样想的吗?”
卫太后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汤,不紧不慢地道:“先帝虽然不太看重祖制,但也不会让一个歌姬之子登上帝位,再者,信王表面谦逊,实则孤傲自大,性情偏执,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瞒不过哀家,更瞒不过先帝。”
“如此说来,神机营并不在信王手里?”
卫太后眼中精光一轮,“与其盯着信王,陛下倒不如多多留意穆王。”
“老九?”东方洄的惊讶比刚才更甚,“怎么可能是他!”
“皇帝忘了他是什么出身?”卫太后一针见血的言语,令东方洄眉心狠狠一跳,之前被他忽略的事情,一下子全部都涌了出来,是啊,要说众皇子中,父皇最钟意的那个,不是他也不是信王,而是东方泽。
“先帝……”卫太后望着虚空中,一抹沉积多年的怨恨浮现在眉眼间,“最是偏向他们母子,要不是你几个舅舅还有表兄弟们争气,今日坐上帝位的,就是穆王。”
“这个儿子也明白,但是……”东方洄思索片刻,“老九的性子,母后也是知道的,冲动妄为,大周交到他手里,非得四分五裂,分离崩析不可。”
尹秋扶一扶卫太后髻边的玉簪,“奴婢倒与陛下看法略有不同;穆王虽说年轻了一些,但他得先帝亲自抚育,言传身教,是十余位皇子之中,最像先帝的,而先帝……与冲动妄为这四个字,可是全然扯不上关系,陛下不妨再仔细想想。”
是啊,父皇还在世之时,东方泽的性子可不像现在这么跳脱,难道……这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烟雾?若果真如此,这东方泽的心思可是深得紧。
“皇帝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东方洄回过神来,拱手道:“儿子明白,请母后放心。”
卫太后点一点头,与少女一般娇嫩白皙的手抚过折锦宝蓝裙裾,淡淡道:“只有找出神机营,才可以永绝后患,你的帝位也才能真正坐稳。”顿一顿,她又道:“刚才尹秋提的那些人,你如果认为有必要,尽管动用就是了。”
“是。”在东方洄的应声中,卫太后扶了尹秋的手起身,临行之前,又记起一事,“西楚那边怎么样了?”
“南昭虽灭,但其百姓反抗十分激烈,眼下西楚控制的地方,不过十之二三,其他地方仍在继续抵抗;上次听老七说起,慕临风已经悄悄回了南昭,准备召集南昭残军与百姓,不管他成功与否,后续冲突都会越发激烈;依儿子估计,至少五年之内,西楚无法完全控制南昭。”
“嗯。”卫太后抚一抚腕间慕千雪送来的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沉吟片刻,道:“让人再去西楚查一查慕千雪。”
东方洄不以为然地道:“儿子亲自试过慕千雪,此女自诩聪明,实则蠢笨不堪,萧若傲的事情,应该与她无关。”
“凡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另外,睿王那边你也要盯着一些,别让他到时候投靠了老九。”她的提防之心,比东方洄更甚一筹。
待东方洄一一应下后,卫太后方才缓步离去,自背后望去,宝蓝裙裾逶迤盛开,大朵大朵的暗纹牡丹在裙裾间若隐若现。
卫氏凭借着过人的算计与忍耐,经历三朝,始终屹立不倒,享尽人间尊荣,犹如深宫中一朵永不凋零的牡丹。
但天下没有永不衰败的王朝,也没有真正不谢的牡丹,这一天……终将到来!
暮色如一对巨大的翅翼,自天际缓缓垂下,吞噬了如血一般鲜红的夕阳,只有一些流离四合的晕彩还未被吞噬,在天边若隐若现。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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