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悬川关不是要塞而是城池,城中有许多百姓还是阖族诸亲一家老小住着,百姓没被将士视为“自己人”,齐帝没有打压过宁家军、坐天下的是楚朝而不是只占一半江山的齐朝、天授王跟圣莲坛没那么恶名昭著等等……这些事只要有其中一条,背叛都很难发生。
然而事实不是,回过头看,才能发现诸多巧合凑到了一起,发生得这般突兀惨烈。
火灭了,僧人们捡了遗骨,装入一口小坛子。
其余灰烬骨骸,就一边念诵佛经一边随手撒下断崖,任风吹走。
宝相寺是不供奉舍利子的,也不建金身佛塔。
这坛里不止有元智大师的遗骨,还有他们事后去废墟中寻回的一些师伯师叔同门的骸骨,有多少人出来,就想一个不少地带回去,最后葬在寺庙的山林里。
孟戚看到的遍地尸骸,已经是他们尽力安葬的后果了。
包括燕岑在内,大部分人的余毒还没有彻底排尽,无法干重体力活。
加上元智大师情况垂危,不能轻易挪动,于是这么多天他们都藏在石洞之中。
这处复杂的地下溶洞,有一条直通悬川关内的暗道,也是宁家秘密备下的后手,防止有一日不测,城被攻破,关内残军还能有个躲藏的地方。石洞里又有活水,只需备油布跟易储藏的食物即可。
要不是永宸帝登基,宁老将军手头宽裕了一些,还找不到多余的肉干粮食放进来。
可供残军吃喝三日的食物,现在只养这么十几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燕岑还时不时去废墟里搜寻物资,找些能用的东西回来,譬如锅碗瓢勺,以及一切没被火烧毁的杂物。
“孟国师若再迟数日来,吾等或许就要离去了。”
宝相寺的僧人合掌说。
“诸位大师去何处?”
“探听天授王大军的动向,或许转回雍州。”
为首的僧人看了燕岑,目中显出几分担忧。
孟戚伸指一按燕岑手腕命门,不懂岐黄只能分辨内力流向,他沉吟道:“元智大师灌输给他的那口真气太过精纯,好在他武功底子好,封了要穴,三日不动用内力,使内息循环几个大周天就成了。”
“阿弥陀佛。”僧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为首的僧人更是苦笑道:“吾等实力不济,还不如燕师弟,便是想帮也帮不上。”
孟戚摇摇头,他根本什么忙都没能帮上。
元智大师还是圆寂了,霹雳堂也不是用了新火药。
——除了明白悬川关如何城破,此行几乎一无所获。
“孟国师从何处来?那逆军去了荆州还是雍州?”
“是荆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僧人们闻言纷纷露出悲苦之色,有性子冲动的立刻道,“还回什么雍州,不若去江南。”
“难道荆王一溃千里,没有拦下逆军?”老幕僚惊问,他不懂孟国师这个称呼从何而来,但见燕岑跟宝相寺僧人十分信重孟戚,便不由得郑重了几分。
“荆州军过于大意,没有把逆军放在眼里,已失先机,待重整人马,天授王已急行至南平郡了。”
孟戚没有过多解释,只寥寥数语,老幕僚脸色就已苍白如纸。
更多的人不懂兵法,也没看过地图,只隐约听懂了荆王没用,一个月就被天授王打到家门口了。
群情激奋,骂声连天。
燕岑一声不吭,只死死握紧了拳。
孟戚看他们老的老,病的病,想了想转身去废墟里帮他们找东西了。
离开人群,心神方自稳了一些,每每当他觉得看到了世间不幸,却又有更冲击他心绪的事发生。
孟戚盯着藤蔓遍布的峭壁,心想墨鲤那边不知怎样了,这里的事一了,他必须尽快赶回南平郡。
“嗯?”
孟戚猛然抬头,他似乎听到了马蹄声。
他站在废墟残壁,遥遥望见远处有一行人打马疾驰而来,当先之人威风凛凛,那张脸就算孟戚失忆都忘不掉。
——看见脑中就会率先浮现起趴在那人身上怀里头顶的八只狸奴。
“宫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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