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昭台宫,巍巍绰绰,笼在冷月幽光里。
次第宫门,直入云中,直入夜色最浓最寒之处。
深宵宫门已合,十余名内侍挑了灯,默无声息地清扫蜿蜒玉阶上的积雪。
亭国和北漠的使节,明日午时前后就入后宫,奉旨前来觐见仵后。
汐莞独自在殿中,思绪万千。
连汐莞都不知道,为何这五年来没有五年前般的幸福,为何现在她怀有身孕,齐皇连正眼都不看自己!难道是因为飞燕阁的怡贵人?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个贱人长得像仵芷蝶?这就是所谓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的心里始终对活着的仵芷蝶不放心,每夜她都担惊受怕,生怕哪天突然再众人面下脸毁了,不!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如果在陛下面前,那岂不是所有事情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绝对不能让此事发生!
清扫玉阶的一名宫人,呵气成霜,将双手插进袖笼暖一暖,抬眼望月。
子夜寂静无声。
城中驿馆内,住进了亭国和北漠的使者。
明日一早便要觐见皇后,齐皇近年了脑疾加重,早早便已歇息。
有个随从送了衣袍簪戴来亭国舞者的房中,嘱她明日殿上觐见照此穿戴,也不多话,掩门而去。舞者*
她闻声回过神来,听见怡贵人在问话,忙应了声是。
“今年雨下得真早。”怡贵人顿了顿,似自言自语,“还好。”
婵娟微怔。
极少见到怡贵人过问起齐皇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怡贵人就像仵芷蝶的一个影子,就算汐莞与仵芷蝶长相一样又如何,而性情却没有她那般高傲。怡贵人沉默淡漠,仿佛世间事全无一样与她相干。
在行宫侍奉她一年来,婵娟眼里的怡贵人,从来素衣单髻,不着脂粉,容色很美,性情高傲,举止气度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即便是在齐皇病得极重的那时候,也不见她有过慌张失态,只是一步不离伴着齐皇。
而今夜,怡贵人没有在寝殿随侍,只在外间候着,垂袖静立于帘下,听外边的风雪声,问起无关的闲事。
也许是因为,明日来的亭国使者,觐见了仵后,便要出使江南,去往她的故乡。这多少撩起了怡贵人的思乡之心?
这昭台行宫还从未有朝臣或内官前来觐见过。
齐皇更是不闻不问。
自仵后怀孕以来,仵后仿佛已被遗忘在寂寥殷川。
一忘便是许久。
自此以来,仵后也终日白衣素服,抄经事佛,对自己的处境浑不在意,连齐皇的生辰也不陈表向齐皇问安,仿佛是万念俱灰,一心就此终老行宫了。但实际,她却在谋划什么天下大计!
如今齐皇令亭国的使臣前来觐见仵后,或是又念起旧情,多少有些关切之意么?怡贵人这般在意明日的觐见,也是盼着皇上还能回心转意罢?
婵娟暗里揣摩着,却见怡贵人已回转身,徐走向分隔内殿的屏风,斜长影子垂曳身后,珠灰素锦长裾似流水逶迤。
不知为何,婵娟隐隐觉得这端凝背影,比往日多了些萧瑟。
镶嵌屏风上的云母流转幽光,怡贵人在屏风前止步,冰凉的两手拢在袖底,屏息片刻,才轻悄将合拢的屏风推开。
琉璃光,碧烟沉。
画案后的仵后汐莞,一袭素衣曳地,长发披覆两肩,执了羊脂玉管霜毫,垂首凝神纸上,仍在画那幅画。
笔尖凝停纸上,素手执笔,手指比玉管更匀皙,肤光比玉色更冷。
青丝素衣,雪肤黛眉,眸色似点墨坠入秋水染成。
汐莞的目光,似乎落在画上,又似落在无穷尽的虚空。
如同悬停纸上的玉管霜毫,纸与墨,一白一黑之间,碧落黄泉,游丝天外。
怡贵人将屏风合上,也不近前,也不出声,只哀哀望着仵后。
她心里清楚,这幅画,一笔一痕,不是画在纸上,而是有什么事如利刃划过她心底。
想着那画,那画里的人,怡贵人拢在袖地的双手不觉发颤。
“怡妹妹你瞧,像么?”
汐莞的声音,像那碧烟似的轻微。
怡贵人走到画案之侧,画已画好,却不忍多看一眼。
“如今我也不知道,画得像不像她了。”
汐莞的目光语声,平静得近乎空茫,不见喜悲起伏。
“娘娘,您画的自己?”
汐莞目光轻掠,仿佛察觉了她的疑惑,似也怆然一笑。
凝视画幅良久,她终究搁了笔,将画幅徐徐卷起搁在案侧。
“天要亮了,是梳妆的时辰了。”
汐莞拂袖起身离了画案,徐步走向妆台,身后青丝散成一幅墨色长缎。
“是柔婷姐姐吗……”
怡贵人却觉得连指尖也发软,这一天,这一刻,等了许久,感觉回到了江南。
一年间,为亡母守孝,以补偿十几年前的遗憾。
汐莞在妆台前驻足,一动不动凝视镜中,唇角徐徐扬起。
这笑容如一簇妖红。
不可方物的艳光,在镜中漾开,
镜前的汐莞,凝望着镜中的另一个仵芷蝶,笑意更深,艳光凌厉。
“五年了,仵芷蝶,你又回来了。”
以贵人无言以对,引袖拭去泪痕,抬眼望定汐莞,镜里镜外这一抹身影,眼角仇恨的张开,愈发风仪无双,为恨而生,不可摧折。
泪光下,怡贵人眼中哀戚之色渐渐敛起,目光坚定如初。
“是你,柔婷姐姐。”
“会的,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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