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
上月下旬,太学便歇了课。若在往年,太学一歇课,绝大多数的学生便会辞别先生,踏上返乡之旅。但今年,留在太学的学生却非常多。
无他。无家可归矣。
太学的许多学生,来自于长江以北。如今,自汴京往北,中原半壁河山都在金人的铁蹄之下。这些学生,又能向哪里回?
所以,这些学生只能继续留在太学。再加上当今官家仁慈,自旧年起便颁下圣旨云,每逢年节,但凡留在太学的学生,朝廷不仅继续供其食宿,便是连俸钱,也照发不误。如此一来,便是离得近一些的又或者是来自江南的贫寒学生,也索性留了下来。
有这么多的同窗在,以致于家住临安的一些学生,这些日子也赖在太学不回去了。呆在太学,大家都是同龄同窗,一起读读书、作作诗、掉掉文、谈谈风雅、扯扯咸淡,总好过回家去面对父母的唠叨不是?
是故,这一年的冬歇,留下来的学生,居然有十之七八。
今日除夕,虽然有不少学生上街凑热闹去了,但太学之中,依然还有近一半儿的学生。
留下来的,不只是有学生。留下来的,还有不少学官。这其中,便包括了张九成、喻樗、陈刚中、凌景夏、樊光远、毛叔度、元盥七人(注①)。
这七个人,都是大才。他们之中的每个人,都曾经进士及第。似张九成,更是高中过状元的。
自打因为反对与金人议和而被秦桧设法贬去秘阁修撰之职后,这七位大才便先后来到了太学任教。现如今,在太学内,这七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号:太学七君子。
此刻,七君子都聚在张九成的宿舍内,正围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七人都是心怀国事之人。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如今的局势上。
“圣上看来是铁了心要与金人议和了。”元盥用火钳拨弄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
“是啊!能打仗的,都被撤回来了。圣上这是在向金人示好啊。”樊光远接道。
“圣上那么圣明的人,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与金人议了和,将来呢?”毛叔度接过元盥手中的火钳,朝炭盆中添了一块炭。
“呵!圣明?”陈刚中冷笑了一声。
“彦柔(陈刚中,字彦柔)兄,臣不言君过。彦柔兄切莫在人前如此。”凌景夏看了陈刚中一眼,有些替他担忧。
“是啊,彦柔兄。季文(凌景夏,字季文)兄说得对。如今秦贼专权,耳目众多。若是这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奏到圣上那儿,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喻樗道。
陈刚中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圣上不是不明白。圣上若真是不明白,此事倒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圣上就是太明白了啊!”张九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张九成这一叹,其他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张九成的意思,他们都明白。
“子韶(张九成,字子韶)兄,此等大事,我们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莫如过几日上贺表时,我们再联名奏上一本?”沉默了一会儿,喻樗忍不住提议道。
“好啊!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陈刚中立即赞同。
“湍石(喻樗,字湍石)兄,我倒是也想啊。只是,我担心,以我们如今的官职,莫说是奏章,便是贺表,也到不了圣上那里啊。”张九成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奸贼!”凌景夏狠狠地骂了一句。他虽然没有指明是谁,但在场之人,又有哪个不清楚?凌景夏虽然从来不会说天子的不是,但对秦桧,他可没少骂。
“子韶兄……”这七人当中,若论以前的官职,自然是张九成最高。若论以前的圣眷,自然也是张九成最浓。元盥想再提议一下,让张九成试着去走走门路,设法把他们的联名奏章送到天子眼前。
元盥一句话没说完,门口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张九成轻轻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屋内剩余的六个人也不再说话,转头看向门口方向。
很快,张九成便走了回来。他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嘴唇也在哆嗦。
“子韶兄,怎么了?”其他六个人同时站起身来。
“这个奸贼!恶贼!”张九成走到几人跟前,恨声怒骂道。
“子韶兄,你快说,究竟发生何事了?”喻樗追问道。
“秦贼要杀岳云与张宪了!”张九成已经被愤懑与怒火烧得有些结巴了。
“子韶兄,此事当真?!”凌景夏猛地抓住张九成的胳膊,问道。
“千真万确!杨沂中已经去风波亭提人了!”张九成道。
“走!去告御状!”毛叔度拔腿便要朝外走。
“季中(毛叔度,字季中)兄且慢!”喻樗叫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且个什么慢啊?!?你们不去,我去!”毛叔度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怒道。
“若是能告得了御状,还用得着我们去么?”樊光远拉住了毛叔度。
“你……!我……!”毛叔度狠狠一跺脚,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难道我们就看着秦贼将两位将军害死?!若是任由秦贼将两位将军给害了,岳元帅就危险了!”陈刚中恨声道。他一语道破了更大的危机。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七人当中,究竟是张九成经历过的风浪最多。他冷静下来了。
“子韶兄,什么办法?你快说!”毛叔度急道。
“拦囚车!”张九成咬牙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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