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了, 奚清楷两次跟她提到了同一个词, 用来形容自己。
他说胆小。一次是她之前去申城,在晃动的公交车厢里, 雨滴淅淅沥沥砸在玻璃上, 她听见他自言自语道, 是我胆小。在厨房吻她前, 奚清楷说就算我胆小吧。
在虞安内心深处,她存下的胆小惧怕不比任何人少。
七岁以前, 她是个哭包, 有点风吹草动的咧嘴就哭,经常比孟姜女哭长城还声势浩大。下意识觉得眼泪是武器,可以载她到目标彼岸。刚开始她妈还会哄一哄的, 直到有次她在床头磕着了脚,大拇指上一块指甲掀掉了,妈妈却将她推进了储物间,冷冷地说你哭完了再出来。后来他们不再惯着她,爸妈把原因也摆得很清楚, 她是姐姐,是要照顾弟弟妹妹的。
她只能把胆小藏起来。所以虞安比谁都清楚, 这类人要做出什么突破性的改变, 都是要咬咬牙,才能横下一条心的, 而且过后, 百分之九十九会后悔。尽管她不认为奚清楷真的胆小, 但无疑,他亲她是处于冲动,而她不需要这样的冲动。
虞安想,你自己知道你做了些什么破事儿,把一切推到这么尴尬的境地,你还在这说我虚伪,你他大爷的要不要脸。
她毫不掩饰地把心情摊开在脸上,奚清楷也看得分明,他用大拇指轻拂过她泪痕未干的面颊,右手还牢牢地握住她的肩,男人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虞安身上。
“我就问你一句,缺钱,缺时间,还是都缺?”
虞安定定看着他,顷刻间明了了一件事。
他猜到了。
虞安犹豫着想要否认,可鬼使神差地,她开口却没有转移话题:“我就随便考考,我不喜欢上学。”
奚清楷低头看她,淡淡道:“虞安,你连自己都能放弃,还有什么不敢扔的?”
虞安登时就火大了,从他怀里弹出来,站得笔直盯着他,眼眸沉沉,一字一句道:“顾凯,我要放弃什么,留下什么,都是我的事。如果我真想放弃,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奚清楷说:“我知道。”
她手腕上有一道很浅的疤,年代久远,不仔细盯着看不出来,但位置很敏感。自杀时划到静脉要死很难,划动脉却很难抢救。早在春末夏初,虞安换下长袖的第一天,他就看到了。
奚清楷捉过她细瘦白皙的手腕,翻过来,轻摩挲着那道极浅的疤痕,在她抽回手之前,唇角牵出很浅的弧度:“我不想问,不是不想问,或者觉得没必要,是因为问了你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他放开虞安的手,将自己的左手手腕送出去,和她并排,手腕上的疤痕可以连成一条线。
虞安就着微弱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你……”
奚清楷:“因为不管你什么时候问我,我都不会谈。”
他笑得更深:“可今天想了。跟你说过的,我弟弟。我还跟我爸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吸粉,他每天最开心的娱乐活动是把我弟绑起来打。有次卖他白面的人带了只很凶的狗,用很细的绳子拴着,他当时就花五十块买了下来,把狗带回家,跟我弟丢到一个单间里……那时候附近也没卫生所,为了打疫苗,我们走了挺久。”奚清楷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唇角弯得很好看,“你介意我抽根烟吗?”
虞安摇摇头,想了一秒又抬头看他,静静道:“你介意分我一根吗?”
奚清楷抽一根给她,把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火光一闪而过,很快燃起细细的烟,她垂眸夹烟的姿态娴熟而冷淡,眉骨眼窝下巴,皆生得小巧精致。但最吸睛的,还是下一秒她呛个半死的白眼。
虞安皱了皱鼻头,瞪他一眼,责备里不自觉带三分娇嗔,是个男人恐怕都会万分受用。奚清楷依旧老神在在,不自觉地接过她手指间夹得那支烟,失笑道:“尝一口就知道了,不要染上瘾。”
他自然地低头抽了一口虞安的烟,在她阻止之前。
虞安愣了下,干笑道:“大哥你是不是……用错了?”
他漫不经心看了眼,完全不是才意识到的样子:“哦,是啊。算了,就这样吧。”
是到很久以后,虞安才知道,算了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彼时的奚清楷已是高处不胜寒,和从前一样,他讨厌别人靠近他,洁癖极度严重。
除了曾经共用一支烟的人。
例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往回走的时候,虞安跟他并排,只到他的肩膀。她觉得好玩,把步伐和迈腿的动作调到与他同步,不经意问了一句:“最近你有没有自己攒点钱什么的?”
虞安早去精神科问过,不知道成因医生也没法给出相应的建议,可能还得去省城才能找到靠谱的呢,那治疗方案也是要钱的,没有个三五万备着……
她等了会儿没等到回音,踏进门里的时候余光才扫到他。
“杵那儿干嘛?不进来?”
奚清楷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她:“能再走一会儿吗?”
虞安扶着门把凝视了他几秒,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盆子扔到地上,一脚踢远,抓过他的手就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离家两三百米的一家米粉店旁,店倒是差不多关门了,香味还在。
虞安这人一被香味分心就没法好好说话,又大步流星地把他拉到对面人行道上,两个人站在树下,她提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树上有什么东西掉在她头发里,虞安揪了揪头发,气哄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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