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天拿起文件,看了半天,沟壑纵横的脸上,因年老而失去水分。他本就是同韩澈一样精瘦的身材,此刻脸上血色尽失,干枯的像是只剩下一层皮囊。
手指握住文件,拇指在纸上摩挲了许久,已经被他握住一个明显的印子来,但终究还是没放下。
韩澈适时的递上笔,拉过他的手,将笔塞进他手里,温和的说到:“签字吧,如果不想你百年之后,你的孙女流落街头,你最好还是签了,不然,韩家的一毛钱,她都拿不到!”
“澈儿!”韩振天老脸扬起,望向儿子的目光是不可置信的失望,薄唇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你死死拽着的这部分股权,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找到韩溯的孩子留给她吗?
愧疚?你这样的人,还配谈什么愧疚?!我就是要夺走这一切,让韩溯的孩子孤苦伶仃的生活在这世上,让你——死、不、瞑、目!
韩振天,你这辈子都妄想得到救赎!想要黄泉路上求得母亲和韩溯的原谅?你——做梦!”
韩澈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绯色的薄唇上下蠕动,间或露出里面一口白灿灿的牙齿。
以前他们一起在浴室洗漱,韩澈坐着,聂真真替他刮胡子,他不安分,喜欢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惹得她不高兴了,就露出这一口牙,笑的比花园里的玉兰还要白三分,她于是也笑了,说他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他当时还挺乐,想了想却又摇摇头,拍广告的话,以他的身价谁能请得起?
“澈儿,她好歹是你大哥的孩子,你要这么赶尽杀绝吗?你母亲在世也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别跟我提这个,她不是韩溯的女儿,是那个贱人的孩子,就是那个贱人害死妈和韩溯的!”
聂真真正眼看着争吵的父子,脑子里是他孩子气的仰脸望着她的大大笑容,不断浮现、闪过,聂真真感到一阵头晕,不能将其和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的男人相叠在一起。
“签吧,你没得选择,现在你觉得你还能号令的动谁?”韩澈倒不着急,笃定了韩振天无路可走,催促的语气很是平缓,看他还在犹豫反倒往后一躺,修长的腿换了个姿势仍旧交叠在一起。
一股热血直冲上聂真真的嗓子眼,腥甜味太过浓重,重的她想要吐,强忍着心头那股不适,手绷得紧紧的一把夺过韩振天手中的文件。
一行一行,快速扫过。白纸黑字,专业的措辞,滴水不漏,完全是韩澈的作风。她看的明明白白——他要的是全部!
倏地一声,蓦然站起,摇摇晃晃的立在当地,手中的纸张被她抓得紧紧的,沙沙作响。
“你……骗我!说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全部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一连声的质问,聂真真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韩澈嘶吼着,手肘上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直抵心脏!分明的心脉跳动,支持着她必须向他要一个说法!
韩澈眉目耸动,讶异于她的这个想法。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他给过她机会了,是她逼他的,既然她都不要他了,他还有必要放弃自己苦守了十几年的仇怨吗?现在,他变成这样,难道她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他的反悔,不过是得不到她的恼羞成怒!
唇瓣圈成o字型,韩澈极为痞气的吹响了口哨,那哨声尖锐响亮,像是金属滑过金属,让人听得心尖直颤。
“你说对了,这就是我最终的目的,我的复仇,到这里,才算是告一段落!只有看着你一无所有,我的母亲才能在含笑九天。”
四周寂静的一片,聂真真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着韩澈那张俊美的脸,英挺的五官,越看越陌生。他分明就在她眼前,却觉得他离她无比遥远。
他其实一直那么远,只是她天真的以为她离他很近!
想起小时候,物理课上,老师教他们做的小孔成像,眼睛里可以看到的东西那么小,那么近,其实呢?根本远的够不着!
她觉得好笑,真的,发自内心的。那些苦苦的挣扎,和贺明宸在一起时的愧疚,心底里无时无刻对他的惦念,如今看来,拼拼凑凑只构成两个字——荒唐。
都——结束了吧?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了。可怜她到现在才看清楚,才弄明白他的反反复复,为的不过是天墨所有的股权,为的不过是母兄枉死的那股积聚心头多年的怨气!
来不及抬头,眼泪已经掉下来,尽管如此,她还是抬起了头,倒回去一点也是好的。高空的天花板,象牙白色,雕刻着同色的花纹,漩涡一样,找不到头尾,在她眼里一圈一圈蔓延。
头越来越昏,脚下一片虚浮,胸口那股子腥甜依旧没有散去。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一个从头到尾只恨着她、算计她的男人,她却当宝贝一样,刻在心尖上。
“哈……”她笑了,刻意的放声大笑,笑的单薄的身子都在颤动,伴随着急速的喘息。
身旁聂绵卿担忧的将她扶住,喊着她名字时,难掩惊慌,她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但她控制不了。
“噗!”
胸口一紧,热气上涌,一口鲜血冲上来,她没能压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溅的桌前的文件上斑斑血迹,一两滴滴在韩澈脸上,朱砂一样,落在眼角,像极眼泪。
黑暗袭来,聂真真懒得挣扎,事到如今,她还这么强撑着,又为的是什么?真相大白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
是谁在耳边一声一声呼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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