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达江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耳边,想不到今天他竟沉睡于九泉之下。林中秋不由心酸,他表情凝重,不停地对舒燕子说:“你大爸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哪……”林中秋看看林连文,突然觉得他欲言又止,分明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讲,这孩子,虽然自己对他是过于严厉了,但是这都娶媳妇了,早该是自立门户的人了,看见自己还是那么怯火,看来这么多年管得有些过于严了。
“连文,你是有啥话要说吧?”
“爹,燕燕她,她……”林连文话没说完,脸先红了,林中秋看看舒燕子,她也低着头,脸红扑扑地。
“呵,连文,燕燕是不是有娃了?”果然林中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林连文听了连连点头,舒燕子则扭头一溜烟跑了。
“你是鹁鸽我是崖,飞着起来旋着来,旋来旋去不见了,什么人把我的翅膀打断了……”
林中秋刚合上眼睛就听到了一个人的歌声。他抬头去望,又一次看到李福泰穿着一件烂衫子,在他的炕跟前乱扭。他手中的钵发出巨大的轰鸣。林中秋浑身湿漉漉地坐起来就再也没有合上眼。
任月霞在他的身旁,喉咙里发出重重的嘶啦声,她太累了。事实上,在孙拉处走后,她是林家院真正的管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她在忙,他们已经辞掉了不少佃户,变卖了一些土地,林家堡的内忧外患让他们像得了一场大病,他们不得不开始节俭,开始谋划,开始量入为出得过日子。林中秋感到屋子变得很空旷,任月霞奇异的呼噜在提醒他,他们都已经老了,心如死水,激情丧失。所谓的夫妻生活无非就是这样一个睡在一个的身旁度过这么一个漫长的夜。
在任月霞永不疲倦的呼噜声里,林中秋渐渐地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他梦到了羊,梦到一个少年,甩着一根柳条跟在羊群后面。他裤子上掉下来的布丁,在风中扑闪扑闪地。他抡着柳条在唱:“半壁江山一生落寞,两鬓沧桑悲喜轻过三千弱水三生许诺,相约江湖,死生契阔浔阳远,荻花瑟,几度离索叹人世聚散,转瞬悲欢兴亡难却
黯然嗟叹,竟无语凝噎,山河破碎谁知我。……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少女,对他嫣然一笑,他和那个少女滚在了一处。羊在一旁咩咩地叫着。他感觉像被人用绳子绑了从井里往下放,一直放,一直没有尽头。那少女一收腹,他硬是被挂在了井壁上。他挣扎、呻吟,他想一头栽进井底。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神秘的地方啊!那少女咯咯地笑,白花花的屁股底下洇出红红的血,把草都染成了红色……羊仍在唤他,一声高,一声低,他去撵羊,回头时那少女不在了,地上的红血变成了一条红丝带。他提了那红丝带,满山遍野地去寻。忽地大地就塌了,尘土飞扬,什么都在动,只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站出了胡须,站出了皱纹……他看到远远的山峁上走来一个人,一直在走,就是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见是一个女人,一条腿一跛一跛地……“书眉!”林中秋睁开眼睛,窗外漆黑一团,耳边仍然是任月霞有节奏的呼噜。他开始回味这梦,恍然他就看见了月光下的五龙山……他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感到自己完全升上了天空,和整个夜融为一体。他的眼睛噙着泪,恍恍惚惚地看到月亮像一个捻线锤,忽而高了,忽而低了,绿色的树也在动,有几颗星星像要飘下来,撒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变成两个熊熊燃烧的火球。书眉尖叫了一声说啊呀天塌下来了!他肆无忌惮地喊“天塌下来好!……天呀!我也塌下来了!……”林中秋突然感到一股灼热的液体遽然排出他的体外,一种酣畅淋漓的舒泰感传遍他的全身。他觉得浑身瘫软,柔弱无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睡在原地,他要在离开床之前让那些东西被他灼热的身体烘干。
天明林中秋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个枣木匣子,打开来,一条红红的丝带呈现在了他的眼前。经年久月,这丝带竟然还是那么鲜艳……“咋办呀!你说咋办呀!……”那时候他们紧紧的搂抱在一起,他们都有一种在这一瞬间把彼此都装进对方身体中推开碎娃,解下了她腰间的红丝绦,说你从这崖上攀着树下去吧。我爹他不会把我怎样的。他就被书眉推到了崖边。他说“只要有羊在,鞭子总会响。你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就将红丝绦挂在脖子上,含泪摸了一下书眉的脸蛋。林中秋九死一生,却再也没有与她相聚。这红丝绦就这么保存了多少年,每当看到它,那一幕就不由自主涌现眼前。
林中秋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就将红丝绦收起来放好,面容憔悴地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然阳光洒地,一只老母鸡领着鸡们在草丛中觅食。林中秋想起姚阴阳“镇宅”之后说的一句话,“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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