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痕主持听说林中秋来到五龙山,便亲自出殿迎接。
林中秋带着孙拉处跟随了痕进入大殿,落座之后,小和尚端上茶水。了痕笑曰:“林施主享清福享出了贵恙,夜不能寐。”林中秋惊问:师傅怎知?了痕道:春梦了无痕乃至上之境。施主倦容满面,春梦之痕迹犹存。林中秋嗟叹,说:“我此次上山有求于师傅。听说师傅可知过去与未来,想必师傅必定知我此来何为?”
了痕面对殿外山色水声,黄莺啼鸣,遂砚墨提笔,展开一尺白绢,“贫僧送你一偈。”说着笔底走风,四句偈子落于白绢之上。了痕搁笔念道:“粉墨登场笙管浓,谁知曲尽人无踪。云在青天水在瓶,镜花水月梦中尘。”
林中秋大惊,“师傅果然厉害。不瞒师傅,中秋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了痕摇摇头,“此人不会见你。我看施主还是不必自寻烦恼。”了痕说着走出殿外,凭栏而立,指着一派生机道:“你看,那么多的花朵,构成了自然的美,蝶乱蜂忙,就是尘世中的人呀!乱钻乱飞乱忙,忙到老,忙到死,为钱,为女人,为子孙,明知人生是空,可还是舍不下呀。五龙山香烟不断,前一劫烧成灰了,又一劫重新再来,人在这个世界上,像是住旅馆一样,过往之客,有生就有死,有死再有生,枉从得失谁又知道?人生在世,谁对谁错?谁输谁赢?都差不多,最后都是没有结论地走了。如果以佛法看人生,都是没有目的地来,没有结论地回去,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这就叫作:一声青磬万缘醒!”
林中秋带着孙拉处往回走的时候,突然问:不知怎样才能找到共产党?孙拉处吃了一惊,心里一时搞不懂林中秋何出此言,所以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莫非林中秋知道了他是共产党所以故意来试探他?于是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那天在家门口保长将他抱着腰推下了坡的事—当时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一棵柏树树干,大声喊:“你放开我,挨刀子不过碗大个疤,怕球哩!”“好啊!柏先生和曹先生没看错人,有种哩。”保长放了手,瞅着他眯眯地笑。这笑把孙拉处搞傻了。
保长露出了他的一只金牙,在阳光下泛着光,“你的任务完得好,就是不该跑。”他从保长的话里听出一些熟悉的字眼,“你是……”保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自己人。”孙拉处的脸上顿时又惊又喜又疑惑。保长给他说,民国三十四年因为他在双庙有些威信,保长叫他当副保长,他不愿干。柏治林先生就借看病亲自到双庙给他做工作,让他干上,那样才能多对穷人办好事。他听了柏先生的话,年底被介绍入党,四月改选就坐上了双庙头一把交椅。
孙拉处这下完全相信了保长,他一下子抱住了保长,眼眶一红,眼睛就湿湿润润地,他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说:“你一定要救我,救我。我可是为了党才杀人的。”保长一脸坏笑,说道:“我可没办法!我找上门来还吃闭门羹哩。”他听保长这么说,就连连告饶,就差给保长跪下了。保长止住笑,拉了孙拉处就地坐在半坡上,“拉处呀,你怕个啥呢,尸体暴露了,谁能找到老实人孙拉处的头上?实话告诉你,昨晚林中秋到我家里来了,上好的酒,上好的肉,你猜做啥呢?”孙拉处吓了一跳,“莫不是求你尽快抓凶手?”保长捋了一把头发,笑道,“你想也想不到,告诉你吧,他让我草菅人命,将此事应付过去。”孙拉处愣了愣,这个他真的没有想到。保长最后告诉他这件事柏先生和曹先生意见不一致,柏先生本来不同意这样做,他认为这样做会失去群众基础。他对孙拉处不听书记的话而跟着曹特派走很有看法。他说曹特派在伪政府做党部秘书,沾染了不少坏毛病,最近也情绪消极,甚至立场也都有些动摇,让我们对他的话要三思后行。
当时两人肩挨着肩,腿靠着腿坐在半坡上,四只脚蹬着同一棵树,亲热地像是亲兄弟。孙拉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要拉保长到窑里坐,吃顿饭,保长笑他不是真心话,说他小气地很,保长来了,就藏起来了。孙拉处虽然不好意思,但嘴却不软,“你是当官的,咱是个老百娃子。”保长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知道,我在四十铺给人拉了十二年长工……”保长走的时候,叮嘱他:“尽快回林家去,以前咋样还咋样,不要让林中秋起疑心暴露了。胆子大一些,必要的时候耍一耍二球势!”
现在林中秋突然问他共产党的事,是什么意思呢?
“听说共产党还不错?我想把枪还给他们。拉处你看呢?”林中秋见孙拉处不说话,就又问。孙拉处觉得再沉默下去就有点不好了,他说:“掌柜子看着处理,不过官府不敢得罪。”林中秋没言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回到林家大院,任月霞已将饭做好等她呢。席间,任月霞说,麻婆上午来给咱连文保媒,说的是程家湾成铁匠的二女子成燕。林中秋嘴里嚼着馍,半天没说话。任月霞说,“我给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林中秋说,这事你看着办,连文也该娶媳妇了。
晚上睡觉时,林中秋在任月霞的屋里问那成家女子什么情况,任月霞照实说了。林中秋说你去见见人,如果能行就择个良辰吉日把这事定下来。然后又自言自语道,“王安良是什么时候入了‘共匪’的伙的呢?”任月霞说人心难测,给连文瞅媳妇一定要把人看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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