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娃听说舒畅要上五龙山祈雨,很想去看热闹。无奈听长工治娃说东家只让他一个下人去。碎娃知道治娃是个富贵肠子穷酸命,每天干的是长工活却不想吃长工的饭,接连几天肠子里不过油水就像瘦狗一样四处嗅。只要有好吃的,他给人连孙子都当哩。碎娃知道这两天他正害馋呢,就翻山越岭跑了整整一天才逮了一只瘦小的野鸡,烫毛掏肚,在自己屋里煮了,一边煮一边敲着他的破碗,发着清脆的声音。果然治娃就被吸引了来,一进门就说,穷娃子过年哩一个人有啥意思?碎娃笑道,治娃哥有美差,老爷还不赏你两个?治娃唾了一口,骂道:屁!出蛮力就用着我治娃了,好事一点也沾不上,再说山路难行,吃点肉什么的还能坚持一会儿,肚子里若没点油水,走几步都腿发软。碎娃把肉锅推给他,说吃吧,千万别误了明天的事。治娃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两只手搓了搓,端过肉锅,捞了就要吃。碎娃故意道,别急,才熬了一会会儿,怕是还生呢。治娃已经把一块肉塞进了嘴里,忙不迭地说,美得很,美得很。治娃吃得太快了,很快锅里只剩下了汤水。他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老爷说逢了年荒,连饭食的量都减了。又指着锅里的汤让碎娃喝。碎娃说我好人做到底,你慢慢喝,喝了住我这,人都说老爷府上的小姐模样俊得很,我一个放羊娃,哪里见过?给兄弟说说这小姐怎么个俊法……治娃抹了一把嘴,摆开了一副神气的姿态:“说起这书眉小姐嘛,那真是……”
半夜时分,治娃已经爬起来两三趟,边提裤子边嘟哝,说这小伙子抵不住三泡稀,真他娘。碎娃使劲咬住被角,憋着笑,不吭气。当治娃的鼾声响起时,碎娃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想,明天书眉也许会上山。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当舒家的小姐书眉带着一种异样的气息从他的身边走过时,碎娃感到那天的太阳特别明亮。从此,书眉的影子就永远刻在了他骚动不安的心里。后来,他悄悄一个人在玉米地里割了最洁白最端正的玉米秆,用玉米秆做了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姑娘,脸蛋用指甲花涂红,黑黑的头发是用玉米缨子做的。碎娃有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他简陋的羊棚里那张汗腥腥的草铺上多了一个叫“书眉”的玉米人儿,他给她说话,给她讲故事,给她唱乱弹。
舒畅重金邀请了太白山下有名的李举人做书眉的私塾先生。碎娃知道,只要攀过羊圈外面的矮墙就可以看见舒家私塾的后窗,书眉原来和他又远又近。那日,碎娃突然被一阵歌声惊醒,他坐起来,听出是李。碎娃浑身的血有些热,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翻过了羊棚的矮墙,脚底用两块青石支了一根树枝够上了后窗。他看到了李举人正拈须颔首,一根窗棂恰好挡住了书眉的头,他双手使劲抓住砖沿子,把头往一侧歪,不妨脚下的树枝一滑,他完全摔倒在地。一块青石毫不留情地铲去了他膝盖上的一块肉,鲜血顿时糊满了裤腿。碎娃没有感觉到痛。他回到羊棚,睡在铺上,手捧“书眉”,听她越来越婉转的歌声。从此碎娃放羊都比往常慵懒了,而且也不像以前那么早就上山,而且,他抡着羊鞭,嘴里会不由自主唱出一些乱弹:“半壁江山一生落寞,两鬓沧桑悲喜轻过三千弱水三生许诺,相约江湖,死生契阔浔阳远,荻花瑟,几度离合叹离合聚散,转瞬悲欢兴亡难却
黯然嗟叹,竟无语凝噎,山河破碎谁知我。……”
天快亮了,碎娃坐起来,揉揉眼问,该出发了吧?治娃骂道:“出发个屁!昨晚积攒的一点精气神儿全让他妈的几泡稀屎给带走了。我要是睡我屋,才不管哩,稍稍往炕边上挪挪,就解决了。这倒好,一回一回地往外跑……这山是上不成了,怎么给管家说呢?”碎娃说,要不这样吧,你歇缓着,这差我替你当,回头我去给管家说。治娃高兴地裂开大嘴直笑。
舒畅上五龙山祈雨成了双庙保多年不遇的盛事,特别是在人心焦渴的大旱之年,此举无疑如一场甘霖,令双庙保人奔走相告。天尚未完全亮,大伙就不约而同地聚在了舒畅的府门上。舒畅自幼跟随父亲在皇宫中耳濡目染,其做派不乏王室遗风,在双庙保管理家务严厉而规矩繁缛,因其眼光高远,颇能预见事物的发展变化,因而县知事每遇难题,往往会屈尊双庙保,登门拜访舒畅。那年,县知事手下李全才四处宣扬“三民主义”,知事不辨风向,一时难以处理,于是求教于舒畅。舒畅于茶几上蘸水写一“革”字,知事返回,即刻革职查办李全才,不久知事就得到了朝廷提拔重用。如今,舒畅要上山祈雨,响应和追随者自然不在少处。
在管家王首一的安排下,舒府门口早早停放了两辆悬挂着蓝布帏子的小鞍车,后面停着一辆四人轿子。当舒畅一袭熟罗长衫,带领全家上下三十余口,从府内次第出来时,门口已站满了双庙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舒畅向大家拱了拱手,就率先登上了停放在最前面的小鞍车,次子舒达海紧随其后。临出发前,碎娃才知道他的差事是背小姐书眉上山,这让他又惊又喜,他一切准备妥当,也没忘记把藏在羊棚铺上被子卷里那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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