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卫,各行各业的人前来这里混,都会登门拜访小刀会,献上重礼,主动要求保护。让独锤气愤的是,他丁方不但不懂这个规矩,还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骂小刀会,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他回到府上跟赵敬武商量:“会长,我派人把丁方给干掉吧。”
“什么事啊,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他姓丁的敢在记者会上骂咱们小刀会。”
赵敬武身穿青灰色的长衫、圆口布鞋、雪白的袜子,浑身一尘不染。他稳稳地坐在藤椅上,两腿与肩同宽,手里握着硕大的烟斗,像名伶般托着润嗓子用的小泥壶。他长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尾部微微上翘,在两道剑眉的强调下越发显得炯炯有神。蒜头鼻,嘴唇宽厚,长长的下巴,整个人看上去气质硬朗,不怒自威。他伸手摁摁烟锅里泛白的灰,平静地说:“我们当初成立小刀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把穷人凝聚起来形成一股力量,从强者手里争取点工作机会,从富豪们嘴里争点粮食用以养家糊口。我们遵循的原则是遇强则强、遇恶则恶、不欺弱者,把穷苦人当做我们的兄弟。你在记者会上当众开枪,彰显咱们小刀会的霸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怨不得丁方说那些气话。再说了,他丁方并不只骂咱们小刀会了,听说在你走后还编了个顺口溜,说什么‘赌王不赌,黑帮动武,租界猖狂,百姓受苦’,我感到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嘛。”
独锤叹口气说:“会长,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周大年和租界军政勾结,他的势力越来越大,步步紧逼,在我们的旺铺对面开店,不惜赔钱来拆咱们的台,再这样下去,咱们小刀会的兄弟就得喝西北风了。我之所以在记者会上鸣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大家说,我们小刀会不是软柿子,谁敢惹咱们,咱们就跟他们玩命。”
赵敬武笑笑:“八斤啊,这个嘛,需要就事论事嘛。在丁方的问题上,我们要做的是保护,而不是伤害,这个问题你是应该明白的啊。”
独锤的原名叫钱八斤,名字的来历是因为他出生时8斤,父亲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由于姓钱,叫钱八斤,这个名字还是挺响亮的。后来,八斤失去左手来到小刀会,兄弟们都喊他独锤,他就认同了这个名字,但是,赵敬武从来都不叫他的绰号,始终称他八斤。这么称乎是有深意的,一是承认他八斤在小刀会的地位,再是说明他对下属是尊重的、是严肃的。一个成功人士,是成功在细节上,而不是那些大事。大事是经过若干个小事的积累才得以成功的。正因为这样,赵敬武在天津卫才赢得了各界的尊重。
赵敬武嗍了几口烟,烟袋里就像有小鸟在吱吱地叫,他见独锤眨巴着眼睛,好像并没有明白他刚才说的问题,于是问:“八斤你想过没有?他丁方自来到天津,并以赌出名,是对周大年构成了威胁,所以周大年才想置他于死地。这么算来,我们跟他应该算作同路人,而不是敌人。虽然他在记者会上公开表明不与我们合作,这也是年轻人一时气盛。我相信,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与周大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会寻求我们帮助的。”
独锤点头说:“会长,还是您想得长远,在下明白了。”
赵敬武说:“你跟下面说说,明天报上肯定有关于丁方骂小刀会的报道,对于这件事情不要大惊小怪,他们搞报纸的就是吃这碗饭的,没影的事都在编,何况还是有过这样的事。再有,跟兄弟们交代下去,任何人不能以任何方式去对付他,不但不对付,还要尽心尽意地在暗中帮助他。唉,有些事情的利弊不在当时,而在以后,这个,相信你会慢慢明白的。”
独锤说:“会长,我这就吩咐下去。”
果然,就像赵敬武预想的那样,第二天的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丁方的报道,卖报的满大街叫唤:“快来看啦,丁方不只与赌王周大年叫板,还在记者会上大骂小刀会的二把手独锤。快来看啦,据可靠消息说,丁方是代总统的小舅子啦……”
当赵敬武看到这份报纸后,拖着大烟斗,抿嘴笑了,问独锤:“八斤啊,你认为丁方真是代总统的小舅子吗?这样吧,以你对他的了解,认为他丁方是什么来历?”
独锤摇摇头:“会长,在下派人对他调查过,至于他从哪儿来,后台又是谁,没有任何线索。现在街上的传言倒是不少,有说他是从香港来的,新加坡来的,澳门来的,日本什么的,但这些都不足以为信。不过以在下看,丁方来天津肯定是有目的的,他的背景极其复杂,否则,他不会公开跟周大年叫板,也不会不把咱们小刀会放在眼里。说不定,他还真是某个军政要员的亲戚,或者就是总统的小舅子。”
赵敬武满脸笑容,轻轻地拍拍饱满的脑门,笑了几声。
独锤接着说:“反正我感到他敢这么张扬,肯定有原因。”
赵敬武收住笑,脸上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有关丁方的身世问题,我们没必要深究。今天不是周大年召开记者会吗,去听听吧。记住,不要再在记者会上闹事了,只是听听他有什么动向就行了。”
周大年同样选择在光明影院召开了记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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