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能怨你呢?”大布衫子劝解道。
“决定是我做的,怎么能不怨我呀!”石头一样坚强的大柜天南星,此次打击后变成一团棉花软囊囊,眼泪窝子(泪囊)浅起来,再次落泪,“他们过土方很惨。”
日本骑兵追杀过程中,中枪落马的弟兄没立刻毙命的,敌人补上一枪,等于是躺在地上挨枪的,陪同主人的还有坐骑,负伤的马遭到同样命运。
“跟回来两匹高脚子。”大布衫子说,随天南星他们溃逃回来两匹马,它们空鞍,以为主人跟大队人马归来,于是紧紧跟在后面,其中一匹就是你粮台的坐骑,“五弟的马自己回来。”粮台职务序列被称为五弟。
“它还不知道五弟已经……”天南星无限哀伤地说,“我的高脚子身中数弹,成了筛子眼。”
“灰狗子(兵)有麻蜂窝(机关枪)?”
“是啊,没想到哇!最后连大喷子(炮)也用上。”
运送给养的日军车队配备机关枪也就顶天了,还有炮?胡子大柜误认为迫击炮,实际是掷弹筒,但杀伤力不小。
大烟神奇地很快止痛,天南星说:“打墓子……”他吩咐水香办丧事,死在外边的弟兄尸首运不回来,到他们的住处找遗物,修衣冠冢、马鞍冢、鞭子冢、烟袋冢……一切能代表的物品,实在找不到,写牌位,“我们要好好送送他们。”
大布衫子同意,也应该这样做。可是大柜现在受伤这样重,需要马上治疗。簸箕崴子老巢的条件太差,缺医少药不说,地窨子内寒冷,身体虚弱的人受得了?他说:“大哥,听我一句劝吧,你立马到孟老道家去养伤,那儿比这儿强。”
“我没事儿。”
“必须请先生扎痼了,伤口……”大布衫子苦口说服,“我知道你不放心绺子,还有我吗。”
“不是不放心,绺子没几个弟兄了。”天南星几分绝望道。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哇。”大布衫子说,“你先养好伤,身体复原了,我们再拉人上山。”过去绺子的发展循着这样的轨迹,不断扩充人马逐渐壮大起来。
“恐怕不是一年两年啊!”
“那倒是,慢慢来。”
水香的说劝终于使大柜吐口去活窑养伤,但还是有条件的,为死去的弟兄举行完葬礼再去孟家。
“好吧,我立刻安排。”大布衫子说。
这种遭难时候天南星很想一个人,问:“大白梨该回来了吧?”自从小顶子当上二柜,报了号,天南星就称她的号。
“是,一半天肯定回来。”大布衫子说,计划五天,今天是第四天,“明天差不多。”
“她要是赶上最好了。”天南星希望她参加葬礼,当然赶不上葬礼照常举行,他说,“明天早点儿办。”
“哎!”
隆冬里掘墓坑不容易,靠一镐一镐刨下去,好在利用了一个现成的土坑,数十名死难弟兄葬在一起,体现了不能同生但能同死。寻找到故去弟兄的遗物很顺利,每个人找到一件,总共六十二件,这座坟叫衣冠冢、马鞍冢、鞭子冢……什么冢都不能概括,统称空冢,没有一具尸骨。
次日,天南星对水香说:“我去送他们!”
大布衫子劝阻道:“大哥身体这样,别参加了。”
“活着我不能带他们回来,去了我一定送送他们。”天南星毅然决然道,“抬我过去!”
大布衫子无奈只好安排人抬大柜到坟地,天南星连坐都坐不起来,根据他的要求抬他到坟坑前,让人递给他香,亲自点燃,口中念道:
江湖奔班,
人老归天。
兄弟走了,
大哥来送你们!
众胡子烧纸。
一座特大坟茔在雪地上凸起,六十多个弟兄将长眠于此。天南星被人抬回老巢,人已经昏迷过去。大布衫子立刻决定:“马上送到孟老道家,一刻也不能腾(故意拖延)!”
当晚,胡子大柜被送到活窑孟家。
四
今天是最忙碌的一天,做明天回去的准备。铁活基本做完,马镫、马掌和马掌钉按数打完,剩下的只是匕首的蘸钢。郝大碗说:“小姐,只打出二十八把,你再待两天,还能打出一些。”
“出来几天了该回去,不等啦,明早走。”小顶子说,“今晚能完吧?”
“能。”郝大碗说,眼神流露内心不舍她走。
小顶子比在家做小姐时心细了,也懂了男女感情方面的事情,对男人眼里的东西看得更多。可是,还能做什么?最多的同情和怜悯,这类安慰的话不知咋说,索性不说,望着他如同猫见到强烈日光忽然眯下眼睛,她说:“辛苦你啦,大碗。”
郝大碗的心被搓成一根绳子,压迫感很强,破劲儿的力量还没有,只好忍受,他怅然离开。
小顶子感觉到郝大碗在注意自己打匕首的用途,分析他想通过它猜出自己的身份。他肯定想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以后对他说不说实情那是以后的事情,他婉转地试探地问:“小姐打刀,防身用?”
“是。”
“当然宰猪杀羊也可以用,”他没直接说做武器杀人,“不只是防身的话,刃口再长些,刀尖再尖……”
小顶子听出郝大碗拿刀用途试探什么,铁匠打刀是一门技艺,更是一种乐趣,至于打出的刀你用来做什么不是铁匠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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