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书房。那是个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黑色的家俱,淡绿色的窗帘。十月的阳光从三面射来,照着他好像一团白雾。
她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穿过游廊竹露滴进后颈时的情形。那是一道极为精致的抄手游廊,从一大片幽静的竹林中曲折地穿过,竹下盛开着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类似熏衣草的香味。直到现在她才忆起,这正是慕容无风身上常有的气味。而正是这种气味把他和任何一个满头大汗、浑身草料味的江湖人士区别开来。
算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三天。
荷衣禁不住苦笑。三天,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多到足以改变人的一生!
慕容无风显然是属于那种无论和你相处多久,都不一定能了解的人。而且他也没有兴趣了解别人。基于上述判断,荷衣就粗心大意地跳过了这一环,现在她正饱尝自己粗心大意的后果。
半夜里她常常突然醒来呕吐,好像那孩子仍然还在肚中。然后她一夜又一夜地梦见那张脸……梦见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梦见不停流淌着的血。梦见婴儿的哭声。梦见跳动的心脏。她冷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看见的不过是客栈昏黄的灯火,房顶破旧的蛛网,和桌上半开着的包袱。然后她就逼着自己想这一天要干的事,想各种法子挣钱。她好像只有充分地投入到一种事情当中,才能忘却这一切。
胡思乱想之中,赵谦和已把她引到了客厅的门口,什么也没有说就退了出去。
客厅在走廊的另一头,离他的书房很远。里面的光线有些暗,只在门口处燃着两个巨烛。窗户非旦紧紧地关着,还垂着厚帘遮挡寒气。
客厅的装饰却是豪华得近乎奢侈,花梨木的桌案和红木的太师椅上雕着镂空的花纹,连翠绿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也镂着图案。至于四壁的斗方字画、古架上的犀杯金爵、墙边的花觚鼎炉、彩轴镜屏、盆景花竹均微尘不染,令人眼乱。这显然是他的哪一位好讲排场的祖辈会客的地方。他果然有钱。
慕容无风一袭白衣,远远地坐在一个巨大的书案之后,看见荷衣进来,沉默了一下,轻轻地道:“请坐。”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可他的表情却和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一模一样。
她没有坐下,远远地站在门口。
“你很久没回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拿我的包袱和剑。”她漠然地回了一句,感觉喉头僵硬,吐出来的字,掷地有声。
他拉了拉身后的绳铃,马上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慕容无风对他耳语了几句,那人退出。不一会儿,将包袱和剑交到了荷衣的手上。她拿了东西扭头就走。
“留步。”
她的脊背一凛,停住,却并没有转身。
“荷衣,你……好些了吗?”
荷衣转过身,挑着眉,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关心我,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他怔了怔,胸口一阵窒息,颤声道:“荷衣,我……不该那样对你。可是,我有我的理由……你若了解我,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
“你当然没有错!”她的话像一柄飞刀射向他的心脏,“错的人是我,我原本就不该认得你!”
他浑身一震,抬起头,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只觉脑中一阵昏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好罢,不谈这些。荷衣,我们之间还有合约,希望你不要忘了。”
“合约?不错,我们有合约,我拿过你三千两银子,那又怎样?”荷衣冷冷地看着他。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是老江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理。”说话间,慕容无风咳嗽了几声,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你是说,这三千两银子我应当退给你?”荷衣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如果不想退就把事情干完。”
荷衣的心中又给慕容无风加上了“落井下石、为富不仁、死不悔改、唯利是图”四个评语。她怎么认得了这么一个人!
“恶俗!”从她的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转念一想,她的确需要银子,银子又的确不好挣。当初自己不远千里地赶过来,不正是为了这笔可观的银子么?无论江湖生活被传说得多么有趣,没有银子,所有有趣的事情都会变得一点趣也没有。
所以她说:“好。生意我照做。谷主有何吩咐?”
“从今天开始,每隔三天你必须要向我报告调查的进展。我希望你快些做完,这样我们之间也可以快些了结。”他漠然地道。
“今天没空,我要出远门。”她斩钉截铁地道。
“这个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总之,我今晚酉时要见到你。你若没来,我只好从我们的合约中扣掉一千两银子,作为失约的惩罚。”
“你……”荷衣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
荷衣只好将银票封了,托了一个妥当的伙计送到岳州。自己一人气呼呼地吃了晚饭,酉初时分,准时到了云梦谷。
走到竹梧院的门口,谢停云却拦住了她。
“楚姑娘,有事?”
“嗯,谷主找我。”
“报歉,谷主今晚不见客。”
“为什么?”
“他……有些不适,暂时不能见客。”
“他说了一定要见我。”
“对不起,现在的确不行。”
“莫名其妙。”荷衣甩头就走。走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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