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男昨日回村时,人就有些不正常了,似撞了邪,在村里头疯喊:“俺错了!都是俺的错!求妹子你放过我吧!别再缠着哥了!”又跑到保长家中,神神叨叨:“那坟是俺刨的,俺把痴娘的尸身卖了,卖给别村死了儿的,配了桩冥婚。没等俺回来填平坟头,就听说空棺里睡了个小子,俺就想讹他一笔钱,才撒了谎,擒着那小子在胡大探长面前告状了。可、可没想到痴娘竟来缠住了俺,她是怨俺卖了她的尸身配了冥婚,让她死后辜负了丈夫,缠着俺要来索命哪!保长,快救救俺!”
保长见他吓得面无人色,涕泗滂沱,浑身抖如筛糠,就好言相劝了一番,将他送出门去,怎料,他竟如此的想不开,半夜在村头歪脖子老树上把自个给吊死了。
好几个村民都说:见他奔向村口之前,口口声声嚷着“痴娘来了、痴娘来了”吓疯了似的,又哭又笑的,把他们吓得不敢靠近,以为这人失心疯了。
疯少冲村民再一打听,才知:竹竿男兄妹二人,是幼年随着老父亲从北方逃荒而来的,奔着南方村子里的远房亲戚寻个落脚地,哪知这远房亲戚已不在人世了,老父亲就在村子里搭了窝棚,卖些小酒,勉强养家糊口,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了俩娃子,还没享受儿孙福,就积劳成疾病逝了。
家中只剩下这对兄妹,当兄长的却不长进,在村子里游手好闲打混度日,妹子倒是出落得标致,又有些酿酒的本事,找了户好人家,离村嫁走了。
村民们却不晓得她嫁去了哪里,后来听说她病死了,婆家人把她送回村子边的山头安葬,当哥哥的就去坟头吊唁,哭得还是很伤心的。
而今这一家三口,全都命赴黄泉路了,真真可怜!
竹竿男家中再无旁的亲戚,连个友人都没有,这后事自是无人料理,尸体就被搁置到了义庄。
保长想挽留胡大探长在家中小酌,胡有为婉言谢绝,只道:“家中三太太有交代,天黑必须回家。”辞别了保长,拉着疯少照来时的路折返。
“这件事可算真相大白了!”胡有为长吁短叹:人死万事休,他不想再追究竹竿男讹人、撒谎骗他的这事儿,只拍了拍疯少的肩,说:“疯子,痴娘的这件事可算与你撇清关系了,咱们就各自回家,安生地睡一觉,明儿起来,痛痛快快地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
“探长,”凤流难得的正经了脸色,沉着声儿问,“痴娘被她哥卖到哪里去了?”
“怎么?你还想把人……哦,不!把尸找回来?”胡大探长摇摇头,临别时告诉他:“村子里有些习俗,外人冒犯不得。配了冥婚的,合棺或合穴入土厚葬,除非你想与整个村子的人为敌,否则不要动这掘坟拆骨的念头!保长刚刚拉着我也是这么讲的。你呀,赶紧把她给忘了吧!”
胡有为拍拍屁股走了,回三姨太香被窝里温存去,把个疯少独自一人丢在村子外那片荒郊野地里,隆冬之夜,寒风阵阵,刮在身上,浑然不似小怜那长发缱绻的感觉,他不禁怨起胡爷来。
胡爷走得麻溜,疯少夹紧了衣领子、咬紧牙关,顶风往野冢山的那座老宅去。
半夜上山,照样儿是寻得敲门砖,才得见“夜来门”,大门而入,穿过屏门至外院,对面还有一扇屏门,影壁及盝顶亦是左右对称,进得二门,达内院,院里修十字甬道,一圈木头回廊连着东西两厢房,及正对面的正房,正房左右各一间耳室。照此格局,后面应有第三进院落及后罩房,只是此宅之中,似无任何门径可直达三进院落。
大青砖的高高围墙,只将前院与内院圈连起来,冰冷墙面,与外界隔绝。老宅里头却打扫得十分干净,屋中摆设整齐,窗明几净,院子里草坪也修剪得平整,除了木头回廊受潮烂了几处,其他地方,丝毫没有萧条破败的迹象,偏偏老宅子里空无一人,还能保持如此整洁的面貌,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凤流在老宅里头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夜色已浓,倦意袭来,人却正在内院正房里头。
今儿晚上,他图个新鲜,就不睡东厢了,改睡正房里间去。
关了窗,点上一根蜡烛,烛光下,凤流朦胧入睡,睡得却不怎么塌实,梦境是一个接一个的,却都模糊不清,支离破碎,他在梦里试着努力拼凑,拼来拼去,却拼出一个长发飘逸的少女。
风,吹拂起刘海,少女缓缓地抬头,面容上却没有五官,空白一片。
凤流骇怪:你是谁?你的脸在哪里?
少女的声音沁凉如水,化作空灵的烟丝雾缕,丝丝缕缕飘渺而来:等你记起我的名字,就能看到我的脸。
小心翼翼地伸手,他想要触碰她的脸,少女的身影却倏地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雾色里。
心口莫名地拧了一下,凤流追进浓雾之中,却一脚踏空,失足落了下去,似是落进了一间屋子里,屋中搁着绢质半透明的屏风,一见那屏风,他就想起:这是丁夫人的房间!窗外夜色正浓,房间里亮着灯盏,灯下人影一闪,他绕过屏风一看——
丁夫人坐在灯下,对镜梳妆,手持那把月牙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柔亮的长发,她的长发真是极美的,梳子梳过,泛起亮丽色泽。
梳了发,她端坐在镜子前,照照镜子,铜镜折射着灯光,朦胧中照着一张面容。镜子外的她,妖冶而笑,镜子里的那张面容,泫然欲泣。一笑一哭之间,铜镜表面猝然开出朵朵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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