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陵城府衙出来,已是夕阳西斜的傍晚。
方才在府衙中几番探讨之下,调查的方向仍是从九个自杀的死者处入手,无论是他们开始有癫狂征兆的时间,还是癫狂之后的种种表现,抑或是死前曾经做过些什么事情、与什么人有过密切的接触,都是要详细调查询问的方向。
谁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自杀,尤其,是经历过一段时间丧亲之痛的人们。
带着对死者的深切怀念,幸存的生者,总是更愿意鼓起勇气,替死者完成他们未完的愿望,替他们活得更加丰富多彩。
残红夕照,将整个南陵城染上一层美艳的金红。
看着一脸不情愿地与自己分道扬镳的言涵,盛夏唇角微抿,得意地笑出声来。
想跟本姑娘斗?
哼!
习惯性地挽起衣袖,久不曾来南陵城的盛夏脚步一转,径直跑向了城中最繁华热闹的集市——反正这个时辰离颜府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她不如先去逛逛。
南陵城的集市上叫卖声声,表面看去仿佛并没有受到接连怪事的影响,然而四下里细细看去,路上行人的神色中却多少还是有些压抑和匆匆。
尤其,是那些曾经有亲人在那场夜火中不幸受伤离世的人们。
站在街边看到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盛夏想起来,他们曾是自己见过的死难者家属。
几个人走到了一起,不知道在压低了嗓音说些什么,而那副样子,并不像是在街上偶然相遇,反倒像是约好的一般。
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疑虑,盛夏放轻缓了脚步,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一路穿过热闹的集市和背街的里巷,他们最终在离街区不远的一道门前停了下来,为首之人敲敲房门,那门便从里面被打了开来。
没有多说一句话,几个人便抬脚走进了院子,盛夏想要跟过去看看,却正好迎上了那开门之人望过来的警惕目光。
迈出的脚步换了方向,不想打草惊蛇的盛夏偷偷地举起了刚在街边摊位上买的铜镜,铜镜中,身后的开门之人一直目带警惕怀疑地盯着自己,良久之后,方才重重地合上了院门。
这座院子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
在心里将院子的方位记好,盛夏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盛姑娘,好巧啊!”
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打招呼声,盛夏抬头,江淮那熟悉的笑脸闯入眼帘。
“江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停住脚步,盛夏出声问道。
今天在南陵城府衙中,她不曾见到江淮,奇怪之下询问叶青,方才得知他领了府衙的命令,前去京城送信了。
“听说盛姑娘来了南陵城,我当然是片刻不敢耽误的就赶回来了。原本想着能见一见盛姑娘你就很高兴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
抬手挠挠头,江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日在枫叶村分别的时候,你是如何扯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又是如何被叶青毫不留情拖走的,我怎么会忘记?”
想起当日无奈又欢乐的情形,盛夏忍不住唇角上扬。
“那么丢脸的事情真难为盛姑娘你还记得,不过,能被记得也是我的福气,我还当真很高兴,真的。”
脸上的笑里愈发带了几分不好意思,江淮顿了顿又问道:
“我方才回衙门复命的时候,听说您已经回了颜府,怎么这会儿又在这里?”
“我出来随意的逛逛,”回答出声,盛夏又道:“说起来这个,你可知道那座院子是做什么的?”
回身指了指方才那座院子,盛夏出声问道。
江淮既是这南陵城中的捕快,想来会更清楚一些。
“院子?”顺着盛夏手指的方向看去,江淮轻轻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才答道:“那里住着的似乎是火灾之后搬迁过来的灾民。
年初那场大火烧毁了很多房子,为了不让受灾的百姓流离失所,林大人想办法给他们解决了临时的住处。
经过半年的灾后恢复重建,大部分人已经搬回了新建好的房子里,也有一些人不愿再回去,就留在了临时安置的住处,盛姑娘你方才指的那处,就是当时安置灾民的其中一处。”
说话的语气顿了顿,江淮重新看向盛夏:
“怎么了盛姑娘,是觉得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我方才看到有几个曾经见过几次面的灾民一起走了进去,就有些好奇,以为那里是个什么集会的场所。”
点点头,盛夏眸底的疑虑并不曾被江淮的几句话所打消。
“盛姑娘你如此说来倒也不算是很奇怪,那场火灾过去半年了,大部分人现在的生活都回到了正轨。
但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很多受灾的百姓会聚在一起,相互聊天,相互开导,来缓解在火灾中受到的惊吓和逝去亲人的痛苦。
毕竟,只有有着相同经历的人,才更能理解彼此的感受。”
微微叹息,江淮眯眼看着那座寂静无声的小院。
安慰人的时候,我们常常喜欢将“感同身受”四个字挂在嘴边,既是想要拉进与对方的距离,又是想要诚心诚意地抚慰对方的创伤。
可是,这世界上又何曾真的有感同身受这么一回事?
你不是他,你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他的痛苦,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知道他的心里是如何的感受,又有如何的想法?
聚在一起取暖的人,总归是那些在深冬寒夜无法拥有温暖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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