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真正的邰芷云死后,邰家秘而不宣,二十年没给她吊丧,而陆清绾死的时候,已经是丞相府的人了,轮不着邰家吊丧,所以邰老夫人在陆清绾的棺木前哭得昏过去,其实不是哭陆清绾,而是哭自己的女儿。
找别的女人顶替自己女儿本来就是邰老夫人一辈子的心结,如今却让她晓得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换了任何一个当母亲的,想来都会崩溃。
邰老夫人哭了好久才停下来,抹去眼泪,看向易白,“这些话,都是易卓明那个老狐狸告诉你的?”
“是。”
“你母亲她……”邰老夫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易白竟然是成孝帝的…奸生子?!
易白也很不想承认自己如此见不得光的身份,可事到如今,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否则替母亲报仇的计划就得落空。
“我母亲她一生坎坷,被同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压榨利用,死的时候…死的时候我尚在襁褓,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只是听人说,她长得极美。”而现如今看来,美色和善良才是杀死陆清绾的那把刀,从一开始,陆清绾就不该救叶承,那么叶承早就被靖安王叶宽派去的杀手杀死在半路了,现如今哪还会来这么多糟心事?
忆及当年,邰老夫人苦笑起来,“是啊,我记得丞相府吊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大抵是感觉到生母永远的离开了,哭得特别撕心裂肺,倒还把我也惹哭了。”
“老夫人。”易白有些动容。
邰老夫人“嗯?”了一声抬起头,“开初都叫外祖母,怎么这会儿改称呼了?”
易白垂目,“阿白不是易家的人,与邰家也无半分关系。”
“胡说!”邰老夫人皱眉,“整个北燕的百姓都知道,阿白是身份贵重的国师,更是邰家外孙。”易白的国师身份的确给邰家带来了不可撼动的地位,但邰老夫人看的不是这个。
易白或许会觉得她该恨陆清绾,是,她承认,得知真相的这一刻,的确是恨透了陆清绾,恨不能当年死的人不是自己女儿,而是她陆清绾,可自己同为女人,能想象得到陆清绾当时到底处在怎样绝望的环境中,也能想象得到一个当娘的人为了保护儿子周全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来,若换了她,莫说只是当一颗棋子,便是让她杀人放火她都能做到。
易白来的时候就想过,如果邰老夫人一口咬死把罪过都推到他母亲身上,那么他就拿当年的事情作为威胁,让邰家不得不为他做事,但没想到自己多虑了,邰老夫人对他的宠爱,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那不堪的身份而减损一丝丝。
“外祖母。”他不禁喊道。
邰老夫人敛了敛情绪,问他,“好孩子,你打哪来的?”
“南凉。”
“那么远……”邰老夫人低喃一句,陆清绾就是南凉人,易白该不会是去找他真正的外家了吧?“那你冒着风险来北燕找我是想做什么?”
易白不答反问:“外祖母可曾想过替您真正的女儿报仇?”
想!怎么不想,这一想就想了二十年,可在前面的二十年里,她一直都以为邰芷云真的只是外出遭遇横祸不幸被山匪杀害的,哪曾想到罪魁祸首却是成孝帝,更讽刺的是,邰家这么多在朝为官的子子孙孙每天都在给仇人卖命。
这就是君臣之别,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别说这只是暗杀,哪怕是当你面赐死你,你也得给他磕头谢恩。
易白这一说,邰老夫人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她很想为女儿报仇,但邰氏是一个家族,而不是单独的某个人,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行差踏错,带累的便是一整个家族,饶是邰老夫人爱女心切,也不敢随意拿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阿白,非是外祖母不愿意帮你,而是你要做的事太可怕了,一旦出了任何纰漏,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这些,你都仔细考虑过吗?”
“考虑过。”易白淡淡地道:“而且考虑得很清楚。”
“那你是怎么个说法?”
易白道:“邰家有个女儿在后宫,通过她就能办成很多事。”
邰老夫人脸色一白,“不行,婉妃娘娘心性纯良,让她出头,必然冒风险。”
虽然她不在乎易白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外孙到底是谁的孩子,但这种时候,她必须权衡利弊而做出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显然,她不可能豁出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赌一个没有把握的局,因为成败不对等,成了,她也只是弥补了心头的一个缺陷,并不能让女儿活过来,就算能让女儿活过来,那也只是一条命,而一旦输了,就得赔上整个邰家,这是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孰轻孰重,邰老夫人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易白脸色暗了暗,“既如此,那么我告辞了。”
“阿白。”邰老夫人唤住他,“虽然我不能帮你什么,但你若是想回来坐坐,我随时都能帮你安排。”
易白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显而易见,这次的失败恰恰说明了易白情商低,不通人情世故,多年待在道观,他只学会了清心寡欲,对于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以及把握和拿捏人心这一点,他是摸不准门道的,但如果换了陆修远,就能把今天这个大好的机会做到最绝。
回到城南宅子,陆修远也回来了,像是等候他多时,“你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易白马上敛了思绪。
“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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