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接过茶,眼光从常乐侯的身上跳跃过去,看向外面院子。
那些精心雕琢的女儿家还候在院子里等话儿,争奇斗艳,满头荣华,看起来全是珠光宝气,一片眼花缭乱的姹紫嫣红。尤其是廉氏别有用心地给凌曦与凌洛全都打扮得艳俗,唯独常凌烟的一袭烟紫罗纱倒是还素雅一些,像一朵雾中芍药般清艳。
有几个侯府丫头轻手轻脚地端了香茶过来,放在院中的汉白玉雕花桌上,捧了奉给各位大爷和小姐们。贵女们满心忐忑,正口中焦渴,接了茶后有知礼的,向着丫头们身后一娉婷妙人颔首道谢。
那女子一袭月白色曳地罗裙,外罩烟青色罗纱罩衫,站在秋阳斑驳的树荫下,冲着几位笑意嫣然的贵女敛衽行了个半福礼,抬起头来的时候,眉眼间巧笑盈盈。那眉梢,眼尾,唇角微微漾起的清浅笑意,就如她人的气度一般,仿佛是这般秋日光景时,自银盘中流泻而下的如水月华,令人一眼望过去,心尖上仿若清风旖旎,涟漪荡漾,所有的浮躁都随着那股清凉烟消云散。
常乐侯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妄动,太皇太后微微地眯了眼。
“院子里带人奉茶的那丫头是谁?那气度打扮看起来不似寻常女婢。”
常乐侯膝盖挪了方向,费力地扭过头去,立即便明白了太皇太后所指。
“回太皇太后,那就是智柔膝下唯一的女儿,小名月华。”
“智柔的闺女,竟然出落得这般门庭。算下来也已经及笄了吧?”
常乐侯规矩地回道:“过年便是双九年华。”
“双九?都这样大了,还没有许配人家?”
常乐侯支吾道:“最初是要守孝三年,她舅母又最是器重她,一直没舍得撒手。”
太皇太后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道:“不舍得?廉氏怕是觉得用着顺手吧?她待府中庶出女儿尚且刻薄,这丫头在她手底下竟然还能风生水起,看来是个玲珑剔透的性情。”
常乐侯唯唯诺诺地应着,又护着自家夫人:“廉心将她视为己出,府里下人对她并无半分懈怠,月华是当了侯府半个家的,是个管事。”
面对着被廉氏用猪油蒙了半个心窍的子侄,太皇太后也不想争辩,抬手道:“赶紧起来吧,跪在地上别让小辈儿们看了笑话。”
常乐侯谢恩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不敢再多嘴。
太皇太后将手边端着的茶盏搁下,望一眼门外,沉吟片刻,对着林嬷嬷不紧不慢道:“将那个丫头叫进来。”
常乐侯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惊诧道:“太皇太后的意思该不会是要......”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这孩子她不是咱常家的人呐。”
“她已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要想在宫中站稳脚跟,除了依附咱常家,还能有谁?外面那二爷三爷五爷的不都是她亲娘舅?”
一番话驳斥得常乐侯哑口无言。
林嬷嬷麻利地迈步跨过门槛,油光水滑的发髻就见了秋阳,晃眼地亮。
院中侯府嫡长女常凌曦正亲昵地捉了褚月华的手,拉至一旁僻静的滴水檐下,在她耳畔窃窃私语。
“......我故意就将手往跟前一凑,凌烟趾高气昂地就踩着过去了,绊儿都不打一个,太皇太后的脸当场就沉下去了。”
褚月华握了常凌曦的手,端详再三,心疼地嗔怪道:“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为了一口气犯得着么?”
常凌曦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满脸不忿:“素日里受她欺负多了,还老是连累你为了护着我挨骂,忍气吞声这么久,今日坏了她的好事,我心里甭提多解气。你想,若是她果真得了势,张狂惯了的,能有咱们姐妹们一点好么?”
褚月华无奈地摇摇头:“你就不怕招惹了大夫人记恨,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常凌曦听她劝,无端也有些感伤:“我就从没奢想过要进宫,左右我这任人揉圆捏扁的棉花性子,去了日子也是熬煎。若说起前程,前车之鉴,那黑了心肝的廉氏能容得我们一星半点的好么?就算是像凌洛那般处处奉迎着她,溜须拍马,将来也未必得意。”
褚月华想想,自己尚且是俎上鱼肉,如何能安慰了别人?叹口气道:“这里人多眼杂,不说这些伤感的闲话,我叫人取化瘀的药膏来给你揉揉。”
转身寻自己的贴身丫头香沉,就见一位陌生嬷嬷在众人期盼的注目下,向着两人这里径直走过来。她知道必然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心里不由暗暗替凌曦高兴,以为必然是她适才得了太后抬举。慌忙一抻她的袖角,自己垂首低眉退后一步。
林嬷嬷却只是冲着两人轻巧地见个礼,便抬头对凌曦身后的褚月华笑道:“月华表小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有请。”
不仅月华,院子里的人全都惊住了,面面相觑,奇怪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太皇太后为何唯独宣了她,是何用意?
月华望了凌曦一眼,脸上的讶然如风般稍纵即逝,便稳了心神,向着林嬷嬷颔首还个半礼:“ 有劳嬷嬷受累。”
林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头前带路,月华有些不安地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抿在耳后,相跟在后面,勾着头,就感觉瞬间如芒在背,许多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用异样的鄙夷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
正堂里很闷,弥漫着一股雀舌茶的清香袅袅,她生了敬畏的怯意,不敢上前,迈进门槛后,垂首走了三步,就跪倒在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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