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人,浑浑噩噩的车;呼吸着浑浑噩噩的空气,脑内一片浑浑噩噩的云。一如平日不算拥挤、却也没有空位宽容给新来的乘客一般,鸣海晴晖拉着过道上的拉环,下巴托在臂膀弯上,遮着一般眼睛的眼睑将他的视线限制在了地面上,那里只有人们的脚。只是,眼前看到什么已然不重要,他无法从自己的思维中解脱出来。
“你,当我是白痴吗?!”
他闭上了眼,痛苦的感觉仍然没有散尽。他只知道,那一刻,有一个人从他的身体中爆发了出来,挤迫得他的皮肤炸裂开来,浑身沾满了不断从寸寸迸开的筋肉中汩汩流淌出的鲜血,那个人是他不认识的、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的眼睛里烧着烈火一样的红色,被黑得看起来肮脏的留海遮住了瞳仁,而那后面的颅骨里装满了高浓度的黑色气体;那个人用满是亮亮的血的手抓住了雷吉诺德博士的领口,粗暴地弄乱了他精心佩戴的蝴蝶结,让他惊惧得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一切,他就像在那一刻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最可怕的是,他无法那种冲动——他想要用那双痉挛得扭曲的手将他撕碎,把他一片一片地吃到嘴里,咀嚼成骨头和血肉混成一摊的脓浆,然后吞下去,让他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怎么会这样呢?鸣海晴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被欺骗了,他冲动了,大家都受伤了,他挽回不了这个结果,无论是今天造成的、还是从很久以前就奠定的。
真的,很久以前就是了。
他疲惫得直不起身来,酸胀的眼眶湿湿的。他本以为自己很早开始就不会哭了,但是今天,他的泪腺活过来了,那么真实地为他制造了这些拼命想要拦住的决堤之水。
其实,他的确可以放任它们流出来——大家顶多瞟一眼,在心中暗暗地叹息:唉,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太大了;然后,也不会有人管他的。
有什么好怕的呢?
“鸟山镇,yukiyaown……”
他惊觉过来。那好像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那里不像贫民窟一样杂乱不堪,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平房,那里看不见中环区的高楼大厦;若是运气极好的话,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在地平线上有蔚蓝色的背景下飘着的一些丝缕云跟着浮风慢慢地卷起又舒展开。而在那里,那片天空下,那片拮据与贫穷的简陋与单纯里,站着一个人;她,是不是正在等自己?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幡然醒悟,才会明白做梦的代价原来是那样的低廉,而那样低廉的梦却又那样让你放不下;于是你就会开始爱上这片充满了现实中生活气息的土地,爱上这片满是低平绵延的居民住宅的旷野,那多么的真实。每一天我都站在这个地方,面对着中环区,望啊,望啊,望啊,却永远都望不到那奢侈的繁华……”
“……!”
公交车的门一阵轻微的抖动,从一边缓缓地将要关上。惊惶的鸣海晴晖冲到了门口,一只手竭力地抓住了引擎驱动的电动门,整只手的青筋暴突出来;那供他从这里逃出去的口子正在越变越小,他竟然延缓了它的进程,但那还不够。用力,再用力,他快要支持不住——
“嗨你个熊小伙子,弄萨咧!”
车头驾驶座传来一阵中间妇女责骂的洪亮声音,那里面夹杂着很重的口音,令他一时没有听清。气压泵一放松,那车门便打开了。
“要下车就赶紧第!嗷嗷儿的拦什么门、这熊小伙子。”
车在瓷砖路面和沥青路面之间停过后就驶远了,从内燃机里排出来借着温暖稍微舒缓一些化石燃料刺鼻感觉的气体也随着那影子的远去而逐渐地消散开了。名为鸟山的站点,你从这里看不到除了城区与郊区激烈交战后留下的钢筋水泥的黯淡硝烟废墟以外的东西,那满是一座城市南征北战留下的痕迹,承载着只有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在睡梦中和被压得濒死喘息的土壤神交时才体会得到的辛酸与辉煌。来过,看过,征服过,然后用一个名字来称呼这里,无所谓含义;即便有,也只不过在早已湮没后并同化的街区巷道里逐渐地消亡——那样一个纯粹的代号,为那些找不到土著的殖民者们叫得朗朗上口。
空气早已不似之前那样寒冷,凛冽刺骨的风稳定下来后就成为了静谧沉积在人身边的它们。落寞的道路,偶有几个人戴着口罩和针织帽漠然地走过,好像这里本就是属于他们独立的心,泛着皮下血红色的粉嫩脸颊被防寒服或羽绒服的高领口遮住,只剩下一双眼睛会看看异邦的鸣海晴晖。他向远处眺望着,也尝试着凭借记忆冥冥中的力量从那古老的书架上找出那一本书,但他毕竟不是这里的常客。许久的思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忙摸出了手机。二维扁平的绿底白色气泡图标,右上方还剩下包裹在红圈圈里的“1”;打开一看,未读信息——那是真由美。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迷路了,找不到你的房子;我在鸟山站。”
“吱——”
“呼……哈!”
鸣海晴晖打了个激灵。冷,冷,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冷的颜色。没有热水,被炉没有打开电源,天花板上的长管电灯也瞎火。靠着床的被子一半搭在上面,池田走过去将它理起来放了回去。“出门太急了,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池田笑着解释道,“听到你一个人跑过来了,我还真是挺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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