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麦田
地里的麦子给镰刀收割过了,麦茬好像一支支匕首,闪着寒光直刺向蓝天。
肖景阳一行人在这样的麦茬上腾挪闪跃,免不了给它甜蜜的一吻,瞬时,柔嫩皮肤上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麦田里,渗透到干涸的土地上。
肖景阳已经气喘吁吁了,呼哧呼哧地,好像背着二百多斤的麻袋,他停下来,直起腰,搭起凉棚,蓝天如镜,热浪蜂拥,在赤日炎炎下,天地相接处,猛的出现了一只狐狸,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一匹锦缎,在广袤的田地里立定,瞪着如炬的目光,直逼着肖景阳看,那眼神里,有着哀怜,又夹杂着些留恋……
肖景阳呆呆地望着它,很熟悉,又很陌生,他用力地在记忆的丛林里寻觅,可是,丝毫感觉不到它留下的痕迹,那狐狸盯着肖景阳足足十秒钟,足足十秒钟后,它腾挪闪跃,不大会儿就消失在了苍茫田野。
……
肖景阳一行赶到岸边村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这些人好像从另外一个世界里来一样,个个灰头土脸,表情木讷,好像吃过了药、没有了灵魂的行尸。
几个闲人在院子外面好像烤鸭店里鸭子,伸长着脖子,睥睨着里面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院子里没有什么人,王羽佳的遗像是用她的学生证照片放大的,——一切都很仓促,没有准备照片,大眼睛女孩儿王羽佳,腼腆地朝着人们看,瘦瘦弱弱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肖景阳他们在遗像前站定,一个五六十岁的执事,扯着嗓子喊,“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还礼……”也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喊那个“孝子还礼了”,只能含糊其辞的塞唐过去,王羽佳的父母从灵堂里出来,早已经不成了人形,肖景阳赶紧上前拉住两个人,心里一阵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泪水一下子倾泻而出。身后的几个孩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禁不住嚎啕大哭!
过了会儿,王羽佳的妈妈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布做的兜儿,细长,里面装着些卷起来的画,“肖老师,这些,是王羽佳在病里给同学们还有你画的,画的很不好,她嘱咐我一定要转交给您,留个念想吧……”
那些孩子哇啦啦哭的更厉害了,肖景阳不由得浑身颤抖,禁不住有些失声。
等大家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王羽佳的妈妈拉肖景阳到了一边,说,肖老师,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羽佳从小就得了一种怪病,不能生气,不可以做重活,这孩子的脾气又倔,惹您麻烦不少,谢谢您啊,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孩子总是念叨着您的好……
肖景阳的头一下子好像给雷轰了一下,王羽佳从小有病?不能生气,不可以做重活?
“孩子生病的时候还念叨着,等着病好了,一定要早些到学校,那次看病的时候,堵车,去晚了,……她回来告诉我说,以后就是不看病也不可以迟到,给您找很大的麻烦……
肖景阳听到这里,泪水禁不住地流了出来,是悔恨,还是埋怨自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想着流泪,为王羽佳而流,还是为自己的莽撞而悔?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想着流泪……
回到学校后,肖景阳把门一栓,周围一片寂静,阴凉的感觉直浸身心,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飘摇而去,他支起头来,仰望着那片屋顶,房屋是五十年代修建的,屋顶上的苇箔清晰可见,肖景阳想起了法国著名思想家笛卡尔说的,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生命本就脆弱,人生本来痛苦,可是,自己竟然那么狠心地nue待着那个幼小的生命!
肖景阳痛苦的思绪蔓延着,头疼欲裂,猛地,他想到了那个麦田里的小狐狸,金色的毛发,锦缎一样,那哀怨流连的眼睛……是不是上天有知,让王羽佳再看自己最后一眼?是吗?
肖景阳哭了一阵子,又笑了一阵子,忘乎所以,忘记了一切,也许自己真的要崩溃了!他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个穿着校服的腼腆地笑着的女孩儿,那个瘦瘦高高的王羽佳!
他打开王羽佳妈妈送给他的画轴,三尺见方,上面是一片一样望不到边的麦田,农人在奋力的收割,那金色的波浪起伏着,闪耀着一波一波的光!不远处,一个汉子正在用力挥舞着镰刀,……肖景阳呆了,——那镰刀挥舞处,有一只小狐狸,正眼泪汪汪地盯着那镰刀!只是那男人的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看不到脸!
难道是这画是一个预言,或者暗示?肖景阳的头更大了,好像一个大瓮子,里面盛满了面粉和水,不可以动弹,一动弹就成了糊涂!
……
过了十多天,王羽佳要出殡了,肖景阳没有去,——他不忍心看到那个场面!
不过,他独自去了王羽佳的墓地,那是一处麦田,麦田给送殡的人踏出了一片平地,周围是横七竖八,乱七八糟的麦茬,肖景阳看着那一堆黄土,在太阳,风,还有自己的目光下,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下面埋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的名字叫王羽佳,他自己曾经的学生,那个得病的却又给自己批评晕倒的学生!
风卷起坟头上的土,尘土飞扬,飘摇而去,犹如魂魄,亦如鬼魅,似乎人在哭,又像鬼在泣!肖景阳不管这些,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那黄土,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就那样的,在那里坐了一晌,肖景阳才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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