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心思从来没人敢随意揣测,但颐修即便不揣测,也知道主子这次似乎是来真的了。
可云王,且不说太过年轻,从来没领过兵,如何能轻易让虎贲军十万将士信服?如何千里迢迢跨越强大的西域直逼纳伊?
又如何,以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尚且一副单纯少年的心态,在前有诡谲莫测的纳伊,后有虎视眈眈的西域两面受敌的情况下,有丝毫得胜的可能?
心里如此这番想着,抬头看见苍昊半躺在软榻上,颐修朝前跪了两步,移到苍昊身前,温顺地给自家主子捏着小腿,间或不轻不重地捶上几下,服侍得可谓精心细致,体贴而周到。
只是,指尖之下的肌骨,触手依旧凉润,比之常人的体温明显偏低,触手之间,总觉得心里也一阵阵寒凉。
想着主子方才的话,嘴角动了动,颐修最终还是忍住没问。
苍昊迳自闭着眼,静静养神。
一室静谧。
颐修虽面上安静温顺,然眼底却始终心事重重,几次看着主子清俊无双的面容欲言又止,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几次下来,竟发现主子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如此一来,颐修悲催地发现,他更不敢随意开口了。
起身走到内室,自紫幔轻扬的龙床上取来淡紫色天蚕丝薄被,细细地盖在主子身上,复又重新跪下身子,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时间在一片祥和的静谧之中缓缓流逝,颐修边伺候着主子,边分神想着已经在云台殿跪了一整夜如今还依然在跪着的墨离与子聿二人,不由心底阵阵担忧。
只是,自然不是担忧那身强体健的二人能不能熬得住,而是思索着主子这次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消了怒气……
若当真让十四领兵去纳伊,颐修心想,墨离和子聿大概会悔得撞墙自尽,死不成的话,以后只怕再也不敢对主子有丝毫忤逆了……如此想了一番,颐修只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如果谢长亭在就好了……颐修郁闷地想着,以前是怎么看那个人怎么不顺眼,可他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若谢长亭在,最起码他敢在主子生气的时候照样直言,不怕死也不怕被罚,甚至,三番四次主动找死的行径更是教他们不佩服都难。
若末主子在便更好了……媚眼如丝,软语哝哝,轻描淡写一句话,甚至不需要征得主人同意,就能把人赦了,再轻描淡写一番,主人的怒气也就全消了。
此时堪称六神无主的颐修大人——曾经的皇帝陛下,完全忘记了那个女子手段狠起来的时候完全不逊于自己主人,也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菩萨心肠。
尤其在那女子心里,苍昊的心情好坏比他们几个的死活重要了不只一个等次,说不准得知了事情原委,直接命人拉出去废了胳膊废了腿——什么软语哝哝,媚眼如丝,也只是存在他美好的幻想中而已。
忍不住想叹口气,为什么那两人明明惧怕主子入骨,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惹主子生气的举动呢?看起来聪明得很,脑子里却总是装满了浆糊——当真是找抽。
如此一番胡思乱想,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苍昊休息了一会儿,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睁开眼,清冷的凤眸扫过覆盖在身上的淡紫色,淡淡看了一眼思绪已经不知云游到何处的颐修,缓缓自榻上坐起身。
“主子……?”颐修一惊,回过神,才发现主子醒了。
“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苍昊便掀开薄被,长身立起,穿过红木雕花的屏风隔门,举步朝外走去。
颐修只愣了一下,须臾便反应过来,忙起身跟上。
南风奉命去找十四,南云去通知南宫云裳,此时这四人早已候在了西暖阁内,只是南风南云存了私心,想让自家主子多睡片刻,所以即使早就到了,也没及时通传。
不过,料想也不可能瞒得过自家主子。
苍昊负手,缓缓走出了东暖阁,正殿,迳自朝西暖阁走去,淡淡丢给颐修一句,“本王交给你的任务,今夜子时之前处理好,若不能教本王满意,所有士子全部打回去,明年重考。”
颐修瞬间脸色发白,脚步僵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有士子全部打回去……这比任何惩罚都来得严厉,主子这是在拿社稷安危警告他?
颐修自然知道,主子早已笃定一年之内统一九国,若江山尽收掌心,却没有足够信任的官员打理各国朝务,以主子的本事,虽不至于社稷动乱,但事事操心、劳心劳力却是必然的,纵然有手下心腹爱将,也依然没有三头六臂。
主子这是警告他,不许再操心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么?
颐修心里发凉,蓦然想起苏末曾经说过的话,各人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都是成熟稳重并且能独当一面的成年男子,若说什么做什么从不经过深思熟虑,若连对自己的言行承担的勇气都没有,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人毕竟都是感情动物,况且他们之间的情感又比常人更甚,面对主子也从来无法保持淡定的心态,怎么可能不担忧?
况且,一旦遇上与主子切身安危有关系的事情,脑子一根筋的墨离和子聿,哪里还记得什么是深思熟虑?
可,如此一番话,干脆直接地击到了他的软骨上,颐修顿时一句话不敢再说。
深深吸了口气,颐修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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