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已过了立冬,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从晨起到晚睡,无一不是冬风阵阵,且连日来还夹杂着丝丝冬雨,眼看昏沉沉的隆冬将近了,趁着这一空当,万物皆有个机会慢下脚步,悠然冗长地过个冬。连平日里总也静不下来的顽童们也愿安稳地呆着呆着,一直沉寂下去。这冬日便像极了某个昏黄的午后,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
唯有范府,是热闹的,格格不入的。今日是范世成与陈竹枝喜结良缘之日,因而范府上下十来口人都忙开了,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因难得主人有喜事且得了红包,一个个都是笑脸相迎,喜笑颜开,仿佛是自己的喜事一般。中庭和东西厢房挂满了红灯笼和大红绣球,将阴郁的天也印上了几分喜气。
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的范世成忙得不亦乐乎,纯儿跟在他身后安排来客就坐歇息,两人配合地默契十足。待到人稀时,纯儿悄悄在范世成身后说了句“此次范少爷出手相救让陈府免于横祸,你自己难免受些委屈,我在此谢过你的大恩,日后定尽心伺候你和小姐”。范世成一面笑脸应对一位刚下马车的客人,一面侧过头低声对纯儿说:“哪里的话,能娶到竹枝是我的福气,你且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得如何!”纯儿轻声回了“是”,便转身离开去向厨房。
再说竹枝,此刻她正端坐于新房的床中央,司雅侍立在珠帘外,手执托盘,盘内是闹新房时要铺到新床上的红枣、桂圆等吉祥物,二人并无对话。片刻,司雅终是忍不住发问,冷冷地问了句:“究竟你对慕容子旭是否真心?”
虽早已料到司雅必有此问,当她说出口是自己还是吓了一跳,缓了会儿,幽幽回道:“事到如今再谈论情情爱爱的还有意义吗?”气若游丝却冷若刀锋。
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懑,司雅将托盘举过头顶再重重地摔在地上,“砰”地一声,滚落了满地的枣和桂圆,只听得司雅大吼了一声“真不该救你”便再不见人影。即便慕容子旭并非自己的亲哥哥,但他毕竟照料了自百年多,如今却亲手将他守护的人送入他人怀中,怎对得住他!在昨晚得知竹枝要嫁给范世成的消息后司雅便究竟着是否应告诉慕容子旭这一消息,现在听到竹枝决绝的回复看来也无望了,索性去向慕容子旭坦白一切,让他从此对竹枝死了心。
珠帘微微摇动,是司雅走时的怒气所致吧。闭眼,一行清泪,竹枝的心针扎一样疼,说出决绝的话即便是真心,又何尝不是带着几分假意呢!只是没人能懂,便是自己也误以为复仇的快能取代一切。凤冠霞帔下一张惨白的脸,微微有几缕红盖头的光影,也仍旧是惨淡的,在乎的是那颗死去的心。舒了口气,竹枝在心中沉吟道:“不知兰儿那边怎么样了?这场好戏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却说兰儿此时亦是坐在一间新房的床中央,但显然不是正室,而是偏房。昨晚范世成只在竹枝房间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之后便是去了兰儿的西厢房就寝,并按照竹枝所言一一向兰儿坦白了今日的婚事。范世成将兰儿揽入怀中,将自己娶竹枝便是就竹枝的理由备述一遍,又言明竹枝愿意和兰儿共事一夫且绝无怨言。唯恐兰儿生气,说话时也是深情款款。兰儿自知竹枝此举志在必得,而自己又能借机名正言顺地嫁给范世成,只要能和范世成相守在一起又有什么不愿意呢?因而二人相谈甚欢,十分欢愉。
今日天还未明,兰儿便由几个婢女服侍着更衣换装,待梳好新娘发髻和百合妆容,披上红盖头,末了搭着婢女的手一路慢走向新房。然这一路走得却让兰儿生出许多疑虑来,虽披着盖头什么也看不清,但心里却隐隐不安。但也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什么牵绊,而现在这份不安愈演愈烈,引来阵阵腹痛。兰儿喊了一声一旁候着的婢女,问道:“外面情况如何?老爷现在何处?”婢女将外面正吃午饭以及范世成正与宾客宴饮说与兰儿听,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可自己怎么听不见满堂宾客的欢庆声呢?
吉时已到,纯儿带着两个婢女走进新房,进门便喜气洋洋地说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新姑爷已在大厅候着,咱这就出去拜天地吧!”说着便将竹枝一路搀扶过去,两个婢女紧随其后。大红盖头下浮现一抹奇异的微笑。
及至大厅,众宾客纷纷称赞新嫁娘貌美如花赛西施,不免对范世成恭维一番。范世成拱手相谢,牵着红绸布另一头的竹枝真是喜不自胜,全然沉浸在这片热闹之中。二人至高堂前,因陈老爷尚未痊愈不能出席,故对着老人家住的东厢房行了礼,完成对天地的大礼,成亲的步骤方才完成。及至有宾客大声喧哗着要闹洞房,只见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高声叫道:“我才是新娘,我才是……”
定眼一看,竟是兰儿,披散着头发,嫁衣也是皱皱的,疯了似的冲向竹枝,使劲摇晃着她的双肩,怒嚎道:“我早该让刘太守将你杀死,贱人,你死不足惜,我救下你真是瞎了眼,还让你有机会破坏我苦心经营的幸福,你该死,我才是新娘,我才是……”
红盖头掉落的瞬间是一张冷冰的脸,毫无表情,眼角一滴残存的泪珠与之极不相称,连她的语气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默然,刀锋样的眼神投向兰儿,低声说道:“难道世成没跟你说清楚今日他要娶的人是我?你不过是个陪衬,是贱妾,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能取代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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