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的。
苏翼看到妈妈打扮的很充分,她戴着缕空的白手套,一手握了把遮阳伞,另一只手跨着红皮包。
她戴上那顶新买的雅澜诗帽子,帽缘在她脸上投下一圈阴影,爸爸按了两次喇叭,不耐烦的,她挥手以示回应。
上了桑塔纳老旧四轮车的前座后妈妈就一直在抱怨回趟老家和搬家似得,什么东西都往车上塞,譬如各种酒烟、正宗北京烤鸭,即食火锅特教调味料,在贴纸上写的清清楚楚,当然,还有外公最喜欢的普洱茶叶。
虽然外公在好几年前就死了,但妈妈依旧坚持带茶叶去上坟,这次也不例外。
据说外公死前一年他就已经对他的妻子透露,想要改掉酗酒毛病的想法,他戒了这毛病改喝茶叶,但不久就因为心肌梗塞老了(老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等他们上路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天已经完全亮了————正是堵车的就要进入高峰期的时候,他们被迫停了一次。自从上一起货车追尾事件后,又有一起车祸在六角巷子发生。
一辆小轿车和电动车撞在一起,爸爸摇开车窗瞄了一眼。
“这个人呀,就不会谨慎、小心一点吗?”爸爸的语调似乎是在征得苏翼和妈妈的肯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种瞎子就不要出来祸害人嘛。”这样的说法很快就得到了整车人的同意,一家人虽然磕磕绊绊,但很多时候还是很团结的,苏翼很清楚这一点。
半个小时后,他们出城驶上国道,后座坐着苏翼,狗狗白趴在他腿上睡觉,这速度是已经是爸爸开车的上限了,四个老旧的轮胎吱吱直冒白眼,如女鬼尖叫着驶入羊肠小道,费力地搜寻着前方的道路。
古老的丛林总让苏翼想到《侏罗纪公园》里的原始丛林,他紧紧盯着针叶林,生怕里面窜出一只迅猛龙,不管你怎么躲避它都会把你从车里揪出来吃掉,这种恐惧一直持续到他们驶过上坡路时。
低垂的刹车翘在柏油路上,冒出一点火花,互相碰撞,铿锵作响。
乡下的道路上倒是没有什么车辆,但他们在好几处看到,驶过的时候树木和房屋从他们两侧飞逝,仿佛墓园的鬼影,他们冲过一个停车标志,飞过一块隆起的地面。
有根电线杆倒在水沟里,顶上站着一排蠢蠢欲动的卢鸾。
苏翼的手臂突然像钩子般伸过来,把狗狗白拉回了黑暗的车厢里。
“好久没回来了,待会见到外婆时候记得注意礼貌!”爸爸转头用握方向盘的那只手。
苏翼不知道礼貌是什么意思?就算知道他也不太想这么做,但是,苏翼至少知道最好不要被打上“不通情理”的烙印,要不然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他含糊地答应着,一边还用手挠着大腿,困倦让他大脑有些迟钝。
不知不觉中苏翼打着哈欠就进入了浅睡眠状态,有人说在车上容易睡觉是因为微微摇晃的车身很容易让人回想起婴儿时期摇篮,应该是没错的。
等一觉睡醒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下车吧。”前面不能开车,苏翼听到妈妈说,“我们现在到外婆家里去,但我不那么确定我们能不能赶得上中饭,这真是漫长的一天,你说是吧,孩子他爸。”
苏翼脑子里还残留着睡梦的欢愉情景,再次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进了苏家村,外婆家那栋古旧的小平房也已近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了。
妈妈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口敲敲门,没有人回应,她耸耸肩,从皮包里拿出一枚泛黄的铜钥匙,插到锁孔里捣鼓半天,大门重重地打开了。
苏翼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院子里有个大水缸,水缸旁边是一摞晒干的玉米和辣椒,旁边的红墙上上写着“创建新农村,争做文明人”的掉漆标语,下面还挂着一个留言板和一支笔,上面画着一个快乐的农家老奶奶:红红的脸蛋,一头白发梳向脑后束成了一个髻,正坐在椅子上用搓衣板洗衣服。
苏翼发觉自己老是盯着看那幅画看,不晓得有这么一个和蔼慈祥的外婆是什么样的感受?她的外婆又矮又丑,脾气又古怪,各种慢性疾病把她折磨地像个疯子。
有一次几个调皮的小孩跑到院子里来偷萝卜,那时候外婆还没得老年痴呆,她就拿着树枝狠狠打他们,一边打还一边露出暗黄色的牙槽,血流的满地都是,苏翼对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倒不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外婆发火,而是因为事后几家小孩的家长居然一声不吭,就好像当这件事情不存在一样。
听说外公年轻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呢,也不知道怎么会看上外婆这种人?
十月的凉意立即嗖嗖的涌进来,苏翼背上的寒意陡然加重了,他环顾四周,久违的恐惧从记忆的最深处涌现上来。
“阿翼,快来看看外婆!”
妈妈走到院子的门口,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那狗狗白呢?”
“叫它躺着凉快吧!”
“哦,那我马上就来,”苏翼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句,眼睛还盯着那幅画。
经常有人问他:你怕外婆吗?
如果真是要回答的话,那答案一定是不怕,毕竟怎么说他也不再是那个哭鼻涕的小屁孩了,现在也不再是外婆穷凶极恶那会儿的光景了。
那时候,只要外婆从她那张充满霉味的老藤艺上走下来,用那双中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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