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漫长。
来时的薛砚棋,满脑子这些年来,午夜梦回时,她梦到的薛焱与自己再见时的情景,她设想过无数的桥段,有令人惊喜的,也有令人悲切的,但是当彼时,当她看到薛焱手里牵着的那个精致的如同洋娃娃一样甜甜喊他爸爸的女孩儿时,所有的一切,好的或是不好的幻想全部破碎。
她终究,还是不愿去打扰他的生活,也没有勇气,再去见他。
于是回来时,心中之前残存的那一抹窃喜再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对于薛念阳的愧疚。
诚然,这一次她鼓足了勇气去找薛焱,满心满意想的都是该如何求薛焱,让他借钱给自己给薛念阳做手术,可讽刺的是,她都已然瞥见了他的身影,看到了他就在眼前,可她就是卖不出那一步,她站不到他面前,自然也无法把薛念阳的存在以及他所面对的危机告诉薛焱。
所以没有钱,薛念阳该怎么办呢?
薛砚棋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在车窗两边倒退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
去时那种冲下车,逃避一切的冲动,其实在归时,也依旧存在着。
因为薛砚棋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薛念阳,怎么去告诉她年年岁岁念着疼着最爱的儿子,他的母亲因为怯懦,胆小的甚至连给他治病的希望都可以放弃。
可是她到底要怎么样?她要怎么才能在不打扰薛焱的前提下,还能治好薛念阳的病呢?
脑子里环绕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薛砚棋只觉得脑袋,疼的像是要爆炸,可是就算她绞尽脑汁,她又能如何呢?
于是该来的一切,依旧不紧不慢的降临着。
等到薛砚棋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早上刚刚经历了手术的薛念阳,已然醒来,正躺在病床上,而病床旁,则是一脸慈爱的唐母,一边用棉棒给薛念阳的嘴唇擦着温水,一边,还不忘给他讲着故事。
“妈妈……你回来了?”看到推门而入的薛砚棋,床上的薛念阳吃力的侧了侧头,冲着薛砚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孩子的微笑,就像是春暖花开时最和煦的微风,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看着薛念阳惨白的面孔上,浮现出的吃力笑容,薛砚棋只觉得心里一酸,一路上都强忍着的眼泪忍不住便想落下来。
但是这是在孩子面前,薛砚棋不动声色的轻轻拂了拂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径直走过来,坐到了床边。
“是啊,妈妈回来了,阳阳已经醒了么?现在感觉怎么样,手术的刀口痛么?痛的话就跟妈妈说,妈妈去给你找医生……”看着孩子乖巧躺在床上的样子,薛砚棋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眼泪再次淌出来,就像是开了闸泄洪的水库。
而看着薛砚棋这般伤心落泪的样子,床上的薛念阳一惊,下意识就想要伸手去给妈妈擦眼泪。
但是他的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所以这一动,针头被扰动,鲜血立刻就流将出来,惊的旁边的唐母连忙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狂按起床头上的呼叫铃来。
而薛砚棋见此情况,也是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握住薛念阳的小手,不让他再乱动。
“妈妈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要伤心啊?谁欺负你了么,妈妈,你让阳阳给你擦擦眼泪吧。”虽然小手被薛砚棋控制住,可是看着薛砚棋脸上的眼泪,薛念阳惨白一片的脸上却依旧写满了担心,就算是针头扎到肉里,流出鲜血,他却还是固执的梗着脖子,固执想要用自己的小手擦去薛砚棋脸上的泪珠。
“阳阳,妈妈没事,妈妈就是……”儿子这样担心的样子,薛砚棋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愧疚,想要张口安慰儿子让他不要乱动,可不等话说完,眼泪却又是忍不住的从眼眶里往下淌,她哽咽的几乎讲不出话来。
“阳阳啊,放心啊,你妈妈没事,就是回来了看到你醒了,所以高兴啊,激动的都流下眼泪了,你赶忙儿别动了,再伤着,你妈妈哭的该伤心了。”看着薛砚棋这难以控制情绪的样子,唐母心下明白了几分,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来,替过了薛砚棋的位置,帮着医生按住薛念阳的手,让医生好给他重新扎针。
而薛砚棋,也不住的点头附和着:“是的,是的,妈妈是看到你醒了,激动的哭了,阳阳这么懂事,这么乖,妈妈怎么可能会伤心呢,妈妈是高兴的,高兴的……”
“对啊,阳阳,你乖乖的,让医生给你把药换完了,你妈妈在外奔波了那么久,还没吃饭,现在一定饿了,唐奶奶陪你妈妈去吃两口,你在病房里一个人躺会,有事的话就麻烦一下隔壁床的奶奶,知道了么。”
眼瞅着医生给薛念阳重新扎好针,又瞥见角落里那还在偷偷抹着眼泪的薛砚棋,唐母冲着薛念阳交代了几句,轻轻拍了拍薛砚棋的后腰,陪着她一起走出了病房。
而走出病房,出了薛念阳的视线后,薛砚棋终于再忍不住,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墙上,哀哀的哭了起来。
自从薛念阳入院以来,薛砚棋那眼泪,就没有断过,薛念阳病危时会哭,靠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时会哽咽,就连有时候半夜睡着了,睡着睡着,薛砚棋甚至会在梦中哭醒。
看着她红肿的就像个桃核似的眼睛,唐母长长叹了口气,递上了一张餐巾纸——
“看你这样子,孩子他爸爸是不同意吗?”
听到唐母这样的问话,薛砚棋哽咽了两声,稍稍止了眼泪,但却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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