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你呼叫的电话已关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
邢天航皱着眉头,正想再打她家里电话,听到护士大声叫起来,“哎呀,引流管怎么都压成这样了!这家属怎么看护的啊?家属呢?2床家属!”
郁小凡正捧着一杯开水进来,被护士逮个正着,劈头盖脸一顿批。
“怎么看病人的呢!你包哪儿不能放啊,压在病人引流管上!这术后淤血排不出,是要出危险的知不知道!
水挂完了也不晓得按铃,这手都肿了!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家属啊,有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那护士也有了点年纪,四十不到的样子。医院里见多了病病歪歪的老头老太太,难得见到邢天航这么个年轻的,又长得俊,自然心疼得不行。
郁小凡颐气指使惯了,哪曾受过这样的教训?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小小的护士,立马板起脸来,“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我要找你们院长!投诉你!
你们这个医院,又小又破!谁知道上一个躺在这床上的是得什么怪病死的?床头柜那么脏,我的包那么贵,怎么放得进去!
还有这个挂水,本来就是你们护士的职责!我出了住院费、护理费,凭什么还要我来关心什么时候换不换的事儿,该你们时时过来关心才对!”
邢天航被吵得不胜其烦,身上更加难受,正打算闭了眼睛睡觉,却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
“小凡,你太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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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教授。”邢天航赶紧叫了一声,勉力想坐起来,却碰到了伤口,不禁蹙了蹙眉头。
“天航,快躺下。”齐凤快步走到他床头。
她低下身子,端详着邢天航苍白的脸色,心痛说:“天航,痛不痛?唉,我们天航向来斯斯文文的,怎会好端端的招惹这飞来横祸?”
郁小凡接口说,“还不是因为林轻语!她那种下等区,楼下住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天航是做学问的,怎么弄得过那些亡命之徒?”
齐凤叹口气,“天航你就是太老实,这才总是吃亏。好了,这些事先不要讲了,我和小凡爸爸会处理。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伤,等出院了就搬到半山来住。我给你饮食上好好调理,能恢复的。等以后结了婚,也不用急着搬出去。小凡她什么都不会,不但没人照顾你,反还要你来照顾她。”
齐凤这几句话柔软熨帖,发自肺腑。邢天航听了,亦暖在心头。
他望着齐凤,虽五十出头,但保养得极好,肌肤白皙,身材匀称,唯两颊微微松弛,鬓角渗出一点点未及时遮染的白发。
这是一种浅妆淡描的温润慈祥,虽有岁月的瑕疵留下,却令她更为真实,更添风致。
“谢谢齐教授,不用那么麻烦。”
邢天航心有感动,却潜意识里又将那融融暖意推开。
齐凤笑了笑,“真是傻孩子,你这‘齐教授、齐教授’的,要叫到几时?真的非得到九月六日后才肯改口么?”
邢天航的心被这个三个数字惊得跳了跳。
他竟然快忘了。
九月六日,他和郁小凡办酒的日子。
算来也不剩两个月,近在眼前。
其实郁小凡从去年就开始催,包括昨天晚上宴请伴娘的那一餐上,她也喋喋不休地始终在围绕着这个话题。
可是不知道是她因为提了太多次,令他麻木,还是他根本就未听进心里去,他始终无甚感觉。
就像那是一件别人的事情,和他毫不相关似的。
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郁小凡说要怎样,他就怎样,一切满足,毫无还价,但他始终就觉得,结婚离他尚很遥远。
他觉得九月六日,还早。
直到方才,齐教授说起,他才像春日惊蛰般清醒过来,意识到那一天已进入倒计时。
到了那天,他就要和小凡结婚。
然后改口称郁叔叔为爸爸,齐教授为妈妈。
他要把郁小凡,称作为太太。
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身子一点点冷。
就像从悬崖上坠落,试图伸手抓住峭壁上的枝丫,他情不自禁攥紧了手边的床单。
“天航啊,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齐凤看他脸色突然发白。
邢天航摇摇头,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却极其虚弱。
“如果累了,就阖上眼睛休息会儿。小凡不懂事,一定吵得你没法休息。这样吧,反正也快中午了,我带她出去吃点东西,你先好好睡一觉。”
“齐教授,你带小凡回家吧,她半夜就赶过来,也很累了,让她也回家休息。”邢天航说,“我这里没什么事,莫言一会儿就到,有他陪我就行。”
齐凤想了想,“也好,那我先带小凡回去了。正好你郁叔叔昨晚心脏病犯了,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天航啊,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带过来。”
“那你赶紧回家照顾郁叔叔吧,我这里已经没事,就不麻烦了。”邢天航客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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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七窍,邢天航今天在和齐凤的对话中领悟颇多。
他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和齐教授之间最多的对话,就是“谢谢,不用费心,不用麻烦,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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