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儿,我们一起来放花灯。”
钟沉微笑着,护在宁暮的身旁,同她将一盏崭新的新年花灯小心地放入河中。
花灯刚碰到水面,便缓缓地向河中央飘去。
灯光照耀在钟沉的脸上,让他的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更加好看,宁暮冲他一笑,笑容却渐渐收紧起来,笑意透出来的渐渐变成了七分意外和两分惊恐。
她看见一双眼睛正在对面的一座凉亭之上望着她和钟沉而来。
黑衣人的出现,抹去了宁暮所有的闲情逸致,使她的笑容变得极不自然。
“怎么了?”钟沉看到宁暮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朝凉亭那边看去,蹙了蹙眉头:“暮儿,你在看什么?”
宁暮微微松了一口气——凉亭那边瞬间已经空无一人,那个黑衣人已经走了。
走得好及时,就在钟沉转身的一瞬间,黑衣人消失了。
宁暮知道,黑衣人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紧张,激发起她的慌张,用意很明显,是在警告她,不能心慈手软,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忘了复仇的计划。
走一步而看三步,思一行而控全局。从河岸边回来,宁暮的心情一直提不起来。
钟沉牵着她的手,沿着河岸静静地走着,走在返回皇宫的路上。她再也没有自然地笑过。
钟沉看出她的心思,却不知她的情绪为何变得如此低落。
带着一颗复仇的心,潜伏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心机,这样的阴谋,全都藏宁暮的那样一双怜人的深瞳之中,清凉,却不尖锐,柔婉,却又显得有些钢韧……
宁暮心中轻轻一叹,分不出自己究竟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又或者,还有点莫名为他感到悲哀,替他感到不值。有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毒花,被人从净土之中强行拔出,转栽到极不合宜的劣质土壤之上,但偏偏是这样,这样恶劣、不断给她考验的环境,才给了她想开放的明艳起来的勇气。
在钟沉眼里,她是最温柔的枕边美人,在宁暮的眼里,她却认为自己和阴险的小人无异,是一名杀手,一名不动声色却带着一颗复仇之心的杀手。
此刻,她甚至可以体会到,为什么钟宁会那么恨自己,对钟沉来说,他看不明白,钟宁却十分明白,钟沉作为一个皇帝,深陷女人的温怀,为情所困,不管他所着迷的那个女人,是否有祸害他的江山之行,都无异于一颗毒瘤。沉醉一件事物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错再错,一陷再陷,无法自拔,直到思想跟着陷入,才是最大隐患。
宁暮终于明白,自己最可恶之处,自己在钟宁眼里究竟是怎样一副恶毒的模样。哪怕她没有做过任何有害于宣国江山的事,也会被宁妃认为是祸害。
甚至,此时此刻,宁暮认为自己就像他们嘴里所骂的“妖妃”,是自己魅惑了钟沉,魅惑了他的理智,难道不是吗?那么多次,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出现,她却能顺顺利利地逃过劫难,真的是老天爷在帮她吗?不是,是她自己帮了自己。
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没有她让钟沉对自己的情深与陷入,没有钟沉的庇护,她根本不能在这样尔虞我诈的深宫中顺风顺水,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只因为她俘获了帝王的一颗心。
帝王的权力对一个国家来说,就是至上不可侵犯的武器,对于他的子民来说,皇帝陛下是神圣的,哪怕他做了错事,说了错话,也没人敢公然去违逆皇帝陛下的意思。跟钟宁的这场看似毫无硝烟的战争中,宁暮最大的胜利,不是她才智,而是让钟沉爱上。
也许钟宁认为,恰恰就是因为她长了一张陆昭宁的脸吧,所以不论她犯了什么错,皇上都会包庇她。
宁暮的情绪,很低沉,一下安静了许多。
钟沉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已经走到了皇宫门口。
天上的一轮月亮缓缓地移动,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照在皇宫前的那块大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怎么了?”钟沉询问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她。
宁暮抬起眼,双眼红红的,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钟沉见她一言不发,眼睛湿红,不忍再问,只得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抱着她,想要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然后在她的耳旁,低低地说道:“你不说,朕便不问,朕相信,你想说,总有一天会对朕说的。”
钟沉一句上解人意的话,让宁暮的眼睛更加湿润了,自从爹娘被人害死后,她从未如此轻易落泪,更确切地说,是她拼命忍住自己落泪,仇恨让她不得已收回这种小女人的情绪,她也想哭,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哭一哭,泄一泄藏在心中的委屈。
“夜深了,回宫吧!”钟沉捏了一捏宁暮的手,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嘴边,替她呵气,又反复轻搓她一双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的手,又放在自己的脸上,吸收温暖。
钟沉这趟出宫,本想着,回宫之后,香雪殿的夜宴也散的差不多,黄志仁被送回府后也不会返回宫里再闹,没想到,刚跨入皇宫宫门,沿着道路才没走几步,一个身影撞进眼帘。
钟沉受到刺激一般,刚刚游街获来的好心情,顷刻间又被这个人的出现,给抹灭掉了。
黄志仁去而复返,仍旧抱着黄子兴的亡灵跪拜在面前,如此阴魂不散,如此纠缠不清。他终究不肯轻易放弃,要逼着朕难以心安。钟沉住了脚,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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