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之意,是……冯安到过宫里,见过宫里的某位娘娘?”马冀衡道。
马冀玄点点头,“每年皇上都会赏赐宫里的几位娘娘们这些贡酒。”
二人谈到这里,背脊都不禁起了一股阴凉之风。
午后时分,凉风转暖,微醺马府的楼台庭院,庭院宛若一笔到不了尽头的墨痕,被阳光拖长了影子,变得很长,很长。
马小亮被马冀衡罚在屋内抄书,他倚着窗,隐隐可见抄的是一本《国治》。
这是他父亲马冀衡给他下的任务,若是抄不完,到时难免会是一顿重板子。
其实,马小亮并不惧怕被打,只怕被父亲下令禁足,月旬不许他出马府,这样一来,寻日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就找不到他,一群孩童就无法下河去摸鱼。
马小亮倚靠在窗前,一边抄写《国治》,心里挂记今日清早由他指挥的那场“南北之争”,也不知此刻结果如何,他想,会不会因为他被二叔逮走,那些伙伴们就此作鸟兽散吧。
抄书之际,越抄越觉得索然无味。他其实是断然不喜这种,寻章摘句、咬文嚼字的文章,偏偏那些圣人所写的贤书都充满了这种况味,为一句古话训诂幽微,或是旁征博引,甚至是分出了无数针锋相对的派别,有些人常说古文蝌蚪为正宗,又有些人偏认为今文的注解才算是经典,纷扰不断,争来争取争了个数百年也不见有个结果,可偏偏被学馆里的那些先生们奉此为经典,让门徒们将典籍翻来覆去地讲解个精透。
为这不解,他常在先生讲学时提出质疑,先生便说他中了歪门邪说的蛊惑,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思,你而今所思所念,皆是乱七八糟的烂污之说,想多了会祸害心智,将来成为祸国殃民的蠹虫。他没被先生的话吓住,反而更加困惑,在讲学时也偷偷看过邪书,譬如为法学贬斥为不走正道的刑家学说,他觉得那些说林故事有趣得很,怎么就成了乱七八糟的烂污之说。
卫小亮搁下笔,百无聊赖之中,于案头堆成山的书籍里翻出一本父亲马冀衡的手书,那是马冀衡亲手抄录的《国治》。
马冀衡所写字字墨汁淋漓,非但一笔一画无任何苟且和偷懒,就连一丝飞白星墨也见不到。乃以枯墨使枯笔,写出一种黑白相间的书体来,此种书体曾于东野卷起过一股人人效仿之风。可这恰恰是他所最不喜欢不的,马冀衡十分厌弃这种对时新之物趋之若鹜的心态,而认为君子当一以贯之,效仿这些于国于民毫无益处的奇技淫巧,真正来说,只能算是徒费精力。
马小亮咀嚼起马冀衡素里常训诫的“一以贯之”,于此他总是懵懂不清,为何君子偏要一以贯之呢,又该对什么一以贯之呢?什么人又能称之为“君子”呢?
这时,窗外的微风吹得花草婆娑而动,将一缕斑驳的光影投落在案上,宛若时光轻浅的脚印,门口响起了一人的轻咳声。
马小亮转头一看,原是弟弟马小卫。
“二哥,啃。”马小卫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拿着一块捏了熟的大饼。
马小亮摇头:“我不吃,抄书呢。”
“那我啃。”马小卫认真地咬了一口,然后蹭了进来,随之凑到马小亮的身旁,瞧他抄的书,然后一双小细眉皱了皱,一点也看不懂,说道:“二哥,隔壁那条街的大黄骂我。”
“骂你什么?”
“他说我们姓马的,都是猪。”
“卫儿,待二哥抄完书,就帮你去骂回他,一定骂死他!”
“二哥,你现在不能去么?”
马小亮无奈道:“二哥还要抄书,若是不抄完,要吃爹爹板子的。”
“二哥,爹爹不打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打我。”
马小卫笑嘻嘻道:“爹爹刚才出门了,他根本打不着你。”
马小亮心上顿如炸开了一朵红花,喜上眉梢:“他出门了?”
“嗯,方才外面来了一位客人,他和二叔聊完了一会,就一块走了,听二娘说爹爹是要去见远方来的大客人。”马小卫对自己的这个惊人发现似乎显得很得意。
“大客人?什么人呐,卫儿,你知道爹爹要去见的是什么人。”马小亮道。
马小卫摇摇头。
“为什么这会儿出门了,刚刚都是谁来到咱们家。”马小亮道。
马小卫又摇摇头。
马冀衡出门的消息实在是太令马小亮人振奋了,马小亮激动得想大笑三声,他把笔墨竹简往旁边蓦地一推,一把拉起马小卫的凶手,大声道:“走,卫儿,二哥带出去玩!”
小兄弟俩便手拉手穿过了马府的长廊,马小卫嘴里喃喃着要去骂隔壁街巷的大黄,马小亮心里却记挂着“南北之争”,二人商量的结果是,先去解决了“南北之争”,再以胜利之师的气势去征讨那骂人的大黄。
为了避开府外堵门的马府小厮,两人不敢从大门走,惧怕被拦回去,再禀报给继母林氏,若不慎碰见两个姐姐,难免又是一顿教诲,于是小兄弟俩就摸着府内的一条小道,径往角门而去。
二人刚行至角门处,便闻见一阵扰耳的吵闹声传来——是家仆在跟什么人吵嘴,小兄弟凉本来还想躲,偏偏又生出一股孩童的好奇,竟慢慢地挨近了距离,去探看个究竟。
那和家仆拌嘴的是个老乞丐,原是那乞丐蹲踞在门口,赖着不走,被府上的仆人发现,嫌他一身衣衫又污又脏,污了大门,便设法赶他去别的地方,两下里互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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