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两人同在一处,却又只能相知相望,陶灼华一颗芳心所受的煎熬并不比何子岑少。听得茯苓的传话,陶灼华心上便就如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
寺间须得着装轻淡,陶灼华未施脂粉,依旧穿着件最喜欢的玉簪白暗纹素衣,只在腰间结了细细的苍蓝色丝带,挽成朵芳菲花朵的模样。
何子岑一件青绸直裰,在苍翠菩提的映衬之下皎皎如云,瞧得陶灼华眼前一亮,不禁闪过昔日两人泛舟湖上你侬我侬的画面,终是心间悠悠一叹。
千百次想要开口说一声迟到的抱歉,又怕惊了如今得之不易的温馨。陶灼华便只是浅浅微笑,接了何子岑递来的桃枝,微微一福便做道谢。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
美人如花,何子岑亦曾有千百次的冲动,要请陶灼华谅解自己前世对她的冤枉。瞧着陶灼华笑容灼灼,何子岑终怕将血淋淋的过往撕开,破坏眼前那么美的画面。他只是任清风吹动直裰,低低与她说道:“过几天我又要出京了,务必会在你的及笄礼之前赶回。”
今世的何子岑比前世更早地担了大任。当谢贵妃的上蹿下跳终于引起仁寿皇帝的不满,更对何子岩那样着急去揽功勋起了抵触之心,便将更多的政务压在何子岑的肩头,隐隐是望子成龙之意。
陶灼华一手攀着身侧旁溢的竹枝,一面轻声对何子岑说道:“正有件事情要问问你,玄武前辈蛰伏在榆林关数日,前日已经回来。他曾出关北上,却言道根本没有发现鞑子进攻的痕迹,因此对钱将军报来的军功有所怀疑。不知你那里派了人去,可曾有什么信息?”
玄武与青龙等人猜测,若鞑子挥军南下,沿途不能没有行军的痕迹,玄武一路北上,偏就没有丝毫发现。因此他们怀疑被钱将军与何子岩所剿的队伍根本不是鞑子,至多只是些小股的流寇,存有虚报军功之实。
前世里陶灼华不问朝政,不代表何子岑两耳清风。那时也是这么个时节,何子岩一时风头犹劲,连着几次沙场杀贼的经历让他在朝中呼声颇高,一度令何子岩举步维艰。
许多人穷其一生难以建立的军功,何子岩在小半年的功夫中就积攒起来,不由不叫人怀疑。那时节德妃被谢贵妃压着一筹,何子岑一度以为自己与皇位无缘,却不料一夕风变,情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何子岑记得当初仁寿皇帝瞧了几封奏折,气得脸色铁青。他哆嗦着手将奏折扔进火盘中,再不假旁人之眼,却是一口鲜血狂喷,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本来身子极好的仁寿皇帝在那天之后便添了些萎靡,他急召何子岩回京,更寻了个罪名将钱将军拿下。此后,连何子岑自己也未想到,储君之位就那么便宜地落到了他的头上。
若说为了助自己拿到储君之位,断断不用牺牲朝中重臣。至于前世那封让仁寿皇帝龙体大伤的奏折里究竟写着些什么,此刻已然无从查考,何子岑却敏锐地感觉跟何子岩这些便宜得来的军功有些关系。
今生陶灼华旧事重提,摊开了何子岩的军功,何子岑自是前所未有的上心。
清风与明月早些时已经北上榆林,何子岑命他们心无旁骛,只冷眼旁观榆林关外官兵与鞑子之间是否还有战争,那些本该从北南下的鞑子不走正路,究竟是打哪里从天而隆?
听得陶灼华依旧心系这件事情,何子岑柔声说道:“你放心,清风与明月两个出马,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该他得的东西,他一分也不能得。”
这样语气铿锵的何子岑到是陶灼华前世里极少见到。她嫣然一笑,轻轻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掐算着时辰,甄三娘这几日也必到,我也期待着她这里能有建树,咱们势必要将谢贵妃一伙儿一网打尽。”
咽下去的那一句:“方能消我心头之恨”,陶灼华不愿去说。既是两人心照不宣,便就将重拾前世的记忆放在两个人都认为最合适的时刻。
“正是要说与你知晓”,何子岑醉心于美景佳人,险些就忘了正事。他低淳的声音如带着磁性,点点掠过陶灼华的耳鬓:“三娘子已然到了,如今客居在善水居,正由云掌柜照料,你大可放心。”
似是灿然的流萤从陶灼华眸迹划过,那倏然的光亮映得何子岑心里都亮堂起来。她仰头望着何子岑的美眸欢喜笑道:“菩萨保佑,先皇后的冤情大约可解了。”
何子岑附和着她点了点头,一想到离别在即,眼中便满是不舍之情。他折着头上的树枝柔声问道:“灼华,再过了这个生辰,你也算做大姑娘了吧?一眨眼你来大阮已经几年,可曾想过要将这里当做永久的家园?”
少年人的意思隐晦,话中的企盼却不难听出。陶灼华晕生两颊,只低敛着双眉无声而笑。她并不作答,只要梨涡浅笑,绽开小小的酒窝,轻轻嘱咐何子岑道:“未必有机会送你,一路多多保重”。
何子岑微笑应允,两人眼波如水的画面偏就无巧不巧撞入叶蓁蓁眼中。
叶蓁蓁既愁且苦,任是山寺间曲径通幽,禅房中花木深深,她却品不出半分怡然之趣。方才何子岑折了桃枝分送诸人,她也得了赵五儿送来的几枝,却又勾起满腹怀春之意,便就百无聊赖踱至禅院门口,却撞见这郎情妾意的一幕。
心间轰然一声脆响,叶蓁蓁似是听见琉璃声脆,片片落于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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