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的猜测又被黑衣人说准,她心上一颤,尖着嗓子嚷道:“寿儿身边有梓琴半步不离,他的乾清宫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本宫的人,那些个逆贼要怎么与他联系?到是你该拿出些本事来,赶紧将你那兄弟寻住,省得整日一颗心吊在半空。”
黑衣人走至门口,又一个旋身回到榻前,见瑞安颇有些气急败坏,涩着嗓子道:“你有功夫指使我,到不如好生打打朝中的主意。如今我要去那些老臣家里转悠转悠,我怀疑来者不善,那条打不死的臭龙肯定是奔着什么人过来。”
瞧瑞安一幅柔弱无骨的样子格外娇慵,黑衣人又咽了一下口水,硬起心肠往外走,回头撂下句话来:“那许三一日不寻到,一日便是个祸患。宫里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你还敢说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如今兵符不在你的手上,就该盯住郑荣这些不识相的东西,可莫要被他的表面蒙蔽。”
“郑荣难道有三头六臂?他如今手上无权,他妹妹现在宫里又是绝好的人质,有什么胆子同本宫作对”,瑞安不悦地大声反驳。她自是不愿守着黑衣人示弱,却也深为许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销声匿迹感到烦恼。
黑衣人消失在沉沉夜色间,寝宫里还弥散着方才欢好的气息,郁闷得令人窒息。瑞安嫌恶地掀了纱被,唤半夏进来侍候自己沐浴,又命人将榻上的窗幔被褥尽数换去,脸上沉得能滴下水来。
“什么时辰了?”月黑的夜里瞧不见琼华,外头一直在飘落大团的雪花,映着融融雪光,到似是曦色初晓。瑞安将身子泡在兑了牛乳与干玫瑰花瓣地木桶间,由得半夏小心翼翼替她梳理着长发,慵懒地问道。
半夏小心地蘸了些桑葚茉莉花水替瑞安梳着头发,撩起她的黑发时瞧见香肩上、臂膊上到处都是殷红与青紫的斑痕,自然晓得是方才留下的印迹。
想起方才殿内传来的一浪高过一浪之声,半夏脸色变得醇红欲滴,拿着梳子的手轻轻一颤,动作便滞了下来,所幸热气氤氲间瑞安并未注意到她的失态。
半夏小心地回道:“启禀公主,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是三更天了。您沐浴完了,也该略阖一阖眼歇歇,天明不是还要入宫么。”
“歇什么歇,去传苏世贤过来”,瑞安心底的烦躁发作不出来,晓得自己今夜又是不寐,却愈发嫉妒起被自己扔在正院不管不顾的苏世贤。想着他此刻大约好梦正酣,忽然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这个时辰么?”半夏犹犹豫豫接口,将梳子搁上净室间的白玉妆台,复又捧起些玫瑰花瓣掺在水中,小心地提醒道:“苏大人大约已经睡下了。”
瑞安虽然跋扈,这几年井水不河水。苏世贤闭着眼睛由得她在芙蓉洲闹腾,她也从未惊扰过苏世贤的好梦。似这般半夜传人,到是头一遭。
“正是这个时辰,他若没有睡下自是刚好,若是睡熟了,也要从睡梦中将他唤醒”,瑞安性子愈发难以琢磨,只沉声吩咐道:“快去。”
半夏垂首应了声:“是”,将瑞安的寝衣搭上薰笼,自己出来披上厚厚的秋香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唤了个小丫头给自己掌着灯,便往芙蓉洲的渡口匆匆走去。
船娘夜半被人唤醒,瞧着半夏一脸凝重的样子,连半丝埋怨的表情也不敢露出来。所幸大裕的冬天并不太冷,此时虽然雪花纷纷,水面却尚未结冰,竹篙轻轻一点,船便驶离了湖面,如箭般往对面划去。
正院里只燃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值夜的小厮躲在门房间抱着床被子打盹,被半夏连声唤起,晓得是芙蓉洲的人,慌忙开了院门,一溜烟地进去通禀。
立在正院的芙蓉花开紫檀木大插屏前,半夏脱了兜帽,被冰冷的雪花打上脸颊,却觉得一张脸火烧火燎,身子也如同烧红的炭炉,一阵紧似一阵地发着烧。
前次便是在这院里,她与苏世贤谈天说地,末了却被他抱进了正屋。一想起那个宽厚与温柔的怀抱,半夏心间便是一悸,被蓦然间泛起的温柔感所代替。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苏世贤本是风雅之人,瞧着黄昏时天阴得铅沉一般,晓得晚间将要落雪,便吩咐小厮烫了一壶李隆寿刚赐下的花雕,又命厨房里做了两碟卤味,另切了两个冷盘,再备了几碟果肴,便坐在烧得暖暖的大炕上自斟自饮。
听得小厮禀报外头零零散散开落雪,苏世贤愈发有了兴致。他将酒重新煨上,便抬手将窗户开了半扇,任由清冷的雪花扑面,自觉有些山村野趣。
酒后酣眠,他这一觉睡得极好,睡梦间好似依旧在乾清宫内与帝后两个说话。
午后才见过苏梓琴,苏世贤晓得她与李隆寿两个虽未圆房,却一直是伉俪情深,总算有些安慰。
亲生的女儿早便将他恨之入骨,他与陶灼华统共没见过几面,少了许多亲情的羁绊。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指望与陶灼华冰释前嫌。
而苏梓琴虽不是自己亲生,却是他眼瞅着一点一点长大,更是他亲自启蒙,对这个女儿的情份自然不一般。待要因着没有血缘关系便任她自生自灭,亦不是苏世贤所能乐见。
打从上一次金銮殿上父女、翁婿联手合作了一把,将瑞安狠狠阴了一回,如今李隆寿也把他当做自己人,若有什么想法,也会偶尔说出来听听他的意见。
一位落寞的皇帝、一个形同虚设的长公主仪宾、再加上并未真正执掌六宫的苏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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