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这潭水很深,平静的水面下也是激流暗涌不断,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激荡起滔天巨浪。
对于各个衙门里的明争暗斗,政事堂的诸位宰相和武后并非不知道,但却选择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这些争斗正是他们推波助澜造成的。
他们在选择官员的时候,故意将两个不对付的人搁在一个衙门里,让他们彼此监督,互相找茬。
这样一来,整个衙门就不会形成铁板一块,成为某个人的私地,而是一分为二,彼此敌对,从而出于可控的状态。
这就是帝王的驭人之道,不怕百官们争和斗。只要有人争斗,帝王就高兴,在某一方出于明显劣势时,不介意给予一点助力,并对占优势的一方稍加打压,将局势扳平,好让争斗继续下去。
只有百官们争斗不休,才会有求于帝王,祈求帝王作为裁决者。否则,文武百官一团和气,好的跟一家子似的,有好处大家均沾,有难处一起扛,那才是帝王的灾难。
没有争斗,没有利益诉求,就会将帝王边缘化。
而某一方太过强势,导致官场力量严重失衡,继续一举将对手击垮,一通朝廷,那么就会诞生权臣,渐渐地将帝王架空,成为傀儡。
史上这种教训太多,不胜枚举。譬如那汉末的董卓和曹操之流,就把汉帝视为小儿,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终于由曹丕将其一脚踢下了宝座,取而代之。
武后熟读史书,擅于权谋,一生都在与人争斗不休,怎么会不防备这一手?
既然将房遗则安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那么兵部侍郎就必然要寻一个和他不对付的人,让他如鲠在喉,嚼不烂,咽不下,却又无可奈何。
赵无敌对兵部里的纠葛是一无所知,既然作为地头蛇的杜平如此说,那定然是有道理的,也就无从反对了。
对于房遗则出任兵部尚书,他还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房遗则是勋贵联盟里的大佬,还是秦怀玉和魏文常等人的世叔,也算是和他有些瓜葛。
杜平让他将公文和奏章重新包好,然后带着他和赵三出了公廨房,顺着弯弯曲曲的长廊左拐右转,将赵无敌的头都给绕晕了。
一路上,碰到不少人,大多都和杜平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杜平也乐呵呵地回应。
不过,正如那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也有阴阳怪气、皮里阳秋的家伙,冷冷地斜睨他,或微微点头,或默不作声,而杜平也同样如此,阴沉着脸,冷哼一声,不做搭理。
这很好区分,那眼神不善的自然是和杜平不对付的阵营,而那些客客气气的也不见得都是他的同袍。因为,在任何地方都有中立的阵营,也就是所谓的墙头草,抱着谁也不得罪的心思,企图左右逢源,在夹缝中求生存。
屋宇重重,长廊深深,越往后走就越是冷清。这就如同一处深宅大院,主事的人总是住在那最幽静的所在,由此可见,应该快见到兵部尚书房遗则了。
“让开,让开!”忽然,从另一条长廊中涌出几名披甲的士卒,一个个横眉立目,模样狰狞,伸开大手就朝打前的杜平推来。
杜平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连连后退,若不是赵无敌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极有可能就要跌个倒仰。
杜平可气坏了,要知道在兵部衙门里,除了尚书和两位侍郎,就数他们这些主事大了。而他是兵部四司中的兵部司主事,相对而言,比起其它三司又要压过一头,加上他又是兵部尚书房遗则的世侄,平日里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杜平恼了,他黑着脸,瞪着血红的牛眼,将袖子一捋,扑上前去,蒲扇般的大手对着几名甲士劈头盖脸打下,口中还在怒喝:“特奶奶的熊,反了你们了!老子今儿不将你丫的黄子打出来,就管你叫爷爷……”
“哼!杜主事,真是好大的威风啊!遇见上官不知避让,还敢动粗,尔眼中还有军纪和国法吗?”随着不阴不阳的声音,从另一条长廊中转出一人,背着两手,乜着杜平,嘴角却露出嘲讽和不屑。
此人年纪不小,稀稀落落的头发全都白了,额头上方好大一片光亮可锃,在略显黯淡的长廊中如一盏灯笼,给人们指引着方向。
他的脸略长,自两颊开始如同被快刀削去,直到下巴,尖尖的,就像是一柄锥子。因为他的脸太瘦削,以至于脸皮近似透明,都看不到血色,若非那三角眼中转动的眼眸,让人还以为是一具干尸。
他的眼神很毒辣,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如同被毒舌给盯上,阴郁得瘆人。
此人穿的是绯袍,也就是在五品以上,赵无敌虽看不出其具体的品级,可两相对比,还是能看出来比杜平的官要大。
在这兵部衙门里,比杜平官大的人并不多,而眼前这个人很明显和杜平不对付,那么显然就不是房遗则,而是两位侍郎的一位。
杜平见那官员开口,却并没有立即停下厮打,将那些甲士一人给了一脚以后,方才拍拍手,不情不愿地冲那绯袍官员略一拱手,毫无恭敬之意地道:“呵呵,某这两下子可比不了阴侍郎你啊,走到哪里都带着甲士,前呼后拥,知道的晓得你是侍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兵部尚书呢!”
那阴侍郎两颊的皮肤跳动了几下,牵扯着嘴角都颤栗了,眼中的眸光越发地阴郁,都快滴出……毒蛇的汁液。
可他却没有爆发,反而笑了笑,其实也不能确定就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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