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凡来到门外,一抬眼正好看到了那个端着茶碗竭力让自己镇定,但因为时间太长、从而两手不由自主地发抖的衙役,忽然觉得口渴,情不自禁地就伸手将茶碗接过,揭开盖子,也不管茶水已冷,一仰脖子就给倒进嘴里,就连茶叶子、姜葱等物都没有放过。
一碗茶汤灌下肚子,呼出一口粗气,竟意犹未尽,于是又伸手将另一碗给倒进肚子,顺手将茶碗扔给了衙役,而嘴里面使劲嚼着茶叶子和姜葱,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让他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赵不凡一个武人,能将茶汤喝出与人斗酒的豪情,如此一个粗汉,又哪里品得出茶汤的好坏?
不过,时下之人在品茶之余,无论合不合口味,少不得都要赞一声好。
这是一种做人的基本礼节,以示对主人殷勤招待的感谢。赵不凡为人虽不拘小节,行事豪迈,但毕竟出身于常山赵氏,并伺候老家主多年,此后又在太平公主府中担任侍卫长,每日里接触的都是勋贵圈里的迎来送往,耳濡目染之下,还是学到了不少礼仪的。
赵不凡一番鲸吞海饮,干掉了两碗茶汤,但论起时间却不过是转眼之间,并没有耽误行程。
而趁着这个空挡,崔刺史正在对张兵曹吩咐着:“那个,张兵曹,立即点起府中的衙役……
啊,而今已入夜,相必府中值守的衙役已不多,那就再传左近的武侯几班,带上张三郎,本官要陪赵先生去张翰府上走一遭。”
崔刺史说完,半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仿佛言犹未尽的意思。
张兵曹久居下位,伺候过多位主官,将察言观色的本领修炼得可谓炉火纯青。
他眼角略微一扫,立马就明白了上官是还有话要说,只不过是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于是,应了一声“是”,却没有挪动脚步,依然是垂手而立,微微颔首,面带谄笑,嘴巴微微张开,就差没有就舌头给吐出来……
崔刺史自出仕以来,担任了多年的京官,坐在各部衙门中,职位虽不高,但每逢地方官员入京述职,谁不是对他们点头哈腰、极尽谄媚?
而外放地方以后,无论是县,还是州,一直都担任主官,受尽属下的吹捧和溜须,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他陷入沉思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张兵曹的示好,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却仿佛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谁人奸、谁人滑,一目了然。
崔刺史之所以迟疑不决,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张翰忌惮。
虽然有赵不凡的信誓旦旦,可崔刺史觉得这个赵先生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浑身都弥漫着武人好吹牛的劣根性。
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崔刺史还是觉得应该多带一些人马前去,才能压制和抵消张翰的虎威。
衙门中的衙役大多是本地人,平日里白日前来衙门点卯听用,可到了晚上,人谁没有一大家子人?于是,班头就将衙役分成数班,每夜只留一班人值守,其余的全都回家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而武侯在夜间都在街道上溜达,最多也就是出于拍刺史的马屁,从而在刺史府周边多增加好几倍人手。
如此一来,就算是将留守衙门的衙役全部带上,再将刺史衙门周围的武侯也给征召,可崔刺史再三权衡,还是觉得不足以对抗张翰的两百士卒。
其实,这是崔刺史太过于担忧了,府军是帝国的军队,无论是训练还是休憩,都有自家的大营。
而大唐律写得清楚明白,无诏调兵,超过一定的数目,那就相同造反!
张翰虽是扬州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可没有兵部的勘合和政事堂诸宰相的签押,以及帝王、而今是武后赐下的龟符,就凭他这个职位和品级,顶着天也就是能调动不超过五十名士卒,还要提前找好借口。
一旦超过,亦或是地方主官不肯和你同流合污,从而给你备书,就是调动五十名士卒,都足以要了你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合族尽灭。
可崔刺史虽久经官场的考验,但毕竟是在文官堆里倾轧,并不曾进入军中历练,因此,他对大唐军伍中的规矩一知半解,方才起了小题大做的心思。
可谁让他是扬州的主官呢?即便是任性一下,也没有人敢给予指正。
崔刺史沉思良久,方才补充道:“让附近的武侯都往张翰府邸靠近,另外,给家住得近的衙役们传个话,告诉他们,凡是今夜赶到张翰府邸的,本月一律多加一石……嗯,两石粟米。”
不得不说,崔刺史为了自家的安危,也算是下了血本。
对于如今的衙役来说,两石粟米可不是小数目,可想而知,今夜扬州城中张翰府邸的周围,定然是衙役和武侯云集,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崔刺史一声令下,张兵曹立即大声应“诺”,并小跑着去了前面衙役值夜的班房,前去传达刺史的命令。
张兵曹之所以如此配合,倒也不是因为他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而是他心里高兴,觉得机会来了。
他和张翰无冤无仇,但却也没有啥交情,而张翰作为一个出身寒门的折冲都尉,且年纪也够老了,说不定哪天眼一闭就再也醒不来,而其子孙也不堪造就,如此一来,对张兵曹也就没有了丝毫利用的价值。
而早在黄花村的时候,张兵曹就有意投靠太平公主,只是苦于官小位卑,且此番一场风波前景不明,方才按捺着性子,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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