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他还能流泻出这样悲恸的眼神望着自己。
灰白的,惨败的。
视线交接,女人往后退,男人往前走,但他不碰她。
突然变得沙哑的声音窜入耳朵,“你有多恨我?”
伴随这句话出口的,是他利落从旁边的桌上拾起一把水果刀的动作。
许知非有些喘不过气,“你要干什么?”
一身疯相男人近乎妖冶的往前靠近,微微偏头,从许知非的表情中解读出各种情绪:害怕、彷徨、惊惧、厌恶……
退无可退,终于靠近门边,许知非下意识的要往外跑,然而刚摸到把手,更有力量的大手就迎过来,直接拽住她,是程北尧猛地踹上开了一半的门,发出巨响,紧接着将她逼得靠在门上。
背脊被撞的生疼,这一次,比在得知她的床照事件时还要生气,看到他的瞳仁几乎变成红色,程北尧攥着她的衣领,却没对她动手。
他只是,拼命的将水果刀的把手往许知非手里塞,而他的掌心握着刀子,被划破了,流出红色的血,刀锋上刺眼的红,许知非心脏跳得飞快。
而程北尧却像是在黑暗深渊里享受的罪人,“不是嫌我恶心吗?把刀拿着啊!”
手一抖,被他用了巧劲让自己握住了。
程北尧近距离的和她对视,身上有柠檬的清淡味道。强迫自己用力记住她的样子,记住这一刻她是如何变脸以及中伤自己。
受了伤的手放在衣领下,迅速的解开扣子,露出壁垒分明消瘦有力的胸膛,他指着心口的位置,“你有多恨我?一刀够吗?还是三刀?”
许知非倒吸一口气,切实被吓到了:“你不要……”
被打断,“不要紧,今天我任你处置,几刀能让你泄愤几刀能让你不恨我,你就捅几刀!”
要到极端时刻,才会逼出他病态的一面,譬如此刻。
私以为,她是因为从前自己将她顶罪坐牢三年才来的报复。
犹如一只困兽,找不到往后的出路了,茫然委屈,于是毫无章法漫无目的的闯,受伤也在所不惜。
“不够!”许知非被逼到了极致,猛地将水果刀往他身后丢去,掷地一声,如同触碰了某个开关,程北尧有些清醒了,眼神里所有逼迫,统统消失,剩下的,是几乎让人怜悯的受伤。
“程北尧,你做过的事,千刀万剐也不够弥补我。我要你身败名裂,要你囫囵过日,要你江山倾覆看我风光,我等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就是要你发现自己所爱非人,然后落魄着孤老一辈子!”
许知非无所顾忌的仰头盯着他,控制不住的流下一行清泪,被她快速伸手抹掉。
程北尧愣住了,他直直盯着许知非,这次的眼里有什么呢?是不可思议吧。
这次无所顾忌的人是许知非,她深深看他一眼,尔后摔开门往外走,“想知道为什么吗?”
三秒,程北尧回过神用了三秒,他快速迈腿冷凝着脸跟上去。
许知非开了一辆车往前驶,程北尧则从路过的王泽手里直接抢过车钥匙,“程先生……”
许知非把车开的飞快,可能是风太大了,吹得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得流眼泪。程北尧也不遑多让,油门当刹车时,他的目光只追着前面那辆车,如同追着余生活着的希望。
当看到周围愈来愈多的山林时,极度不好的预感爬上脑袋,他的脸色僵硬。
你听过潘多拉的宝盒吗?
没打开前,一切是未知的,而这即将到来的未知,令他腕上脉搏加快。
车子终于停了。在一座山下面。
许知非没回头,自顾自顺着台阶往上走,台阶两旁,路灯洒下白色的清辉,山林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今晚没有月亮。
一层一层往上,全部是高高竖起的墓碑,程北尧扣紧自己的手,不好的预感加强,血液都在沸腾,他望着许知非的背影,暂时不知道她背负的是怎么沉重的过去,却已经能预知自己深重的罪名。
许知非本来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将一切摊牌,她原本有更宏大的计划,有更惊心动魄的计谋,可在看到程北尧无知无畏的眼神时感到愤慨,情绪受挑破,立刻,她要立刻让他绝望!
最高层,许知非终于停下她的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已经杂草丛生的墓碑,时隔一年,一年了,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深深呼吸,却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二零一六年四月六日,慕慕走的那天,就是这个地方,阴雨连绵,没人来送。
二零一七年四月六日,慕慕的忌日,黑暗无边,许知非将他心心念念的父亲带到了这里。
男人的气息,在身后起伏不定,紧接着,气息凌乱了,他死死盯着慕北上的那行小字,震惊到极点出了声:“慕北?!”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名字应该是那家冰冷的公司名字,应该是当初她对他的表白。而此时他却在墓碑上看到这个名字!
视线往上移,他看见了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冲镜头笑的很开心。
令人绝望的是,这个男孩,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出其肖似程北尧。
呼吸直接停了半晌,程北尧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眼眶就变酸了,几乎是一枪打中心脏,比先前还要疼痛一万倍,有什么真相在展开,有什么在倾其所有笼罩他。
许知非像是疯了一般嗤笑出声,“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子。”
收敛笑容,“也很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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