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南宫洵同岁,那年他们刚学会骑马不久,骑术还不精,可得了丽和公主的鼓励,南宫洵一夹马肚子,追了过去。他一个人停在原地,目送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渐行渐远,耳边的清风送来他们欢快的笑声,他手里的缰绳被握得很紧,却始终没有追去。
人的孤独都是在他人的欢笑里衬托出来的,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丽和公主和南宫洵是萧远见过的最快乐的母子,他虽然不奢望母后也能如丽和公主这般,但令他感到难过的是,他亦从未见过母后眼里对他流露过如丽和公主对南宫洵的目光,带着几分宠溺和呵护,蕴着满满的爱,不过在南宫洵做错事情时,也会严厉斥责,甚至会打手心。
母后从未打过他,但似乎也从未爱过他。就连他跑的急了,跌倒了,坐在跟前的母后也只是从容地端着精致的陶瓷茶杯,品着香醇的新茶,吩咐身旁的宫女去扶一把,而她自己从未伸手扶过他。
他宽慰自己,生在帝王之家,便不能如民间家庭那般随意妄为,母后对他不亲近,也只是因为地位礼法的缘故,目的是要助他养出一副稳重冷静的心思,但其实母后还是在意着他、爱护着他的。
直到所有的真相水落石出,他被彻底击垮了。
“母后,您做这些事,全是在发泄对阿羽娘亲和父皇的怨恨,可是你何曾想过,他们又有何错?”萧远发出一声低叹,微微仰脸看她,柔声跟她说着话,“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就算阿羽的娘亲和父皇没有生过情意,也自有别人,你心魔丛生,不过是嫉妒心作祟。”
江皇后神色颓丧,她瘫坐地上,长久地沉默着。
萧远继续说道:“你把对他们的恨,一并延伸到了我和阿羽身上,一心要我们死,可就算我们都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你还是不能和李将军在一起,到时江山混乱,李将军作为国之将领自是不可避免要为朝廷解除内忧外患,他若殉国,岂非是因你而死?”
江皇后神色一动,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到底是没说出一句话。
“还有父皇,”萧远低低道,“他明知你在后宫之中的所作所为,可他还是推你做了皇后,你恨他背叛你,这就是他‘背叛’你的结果么?”
江皇后缓缓抬起手来,颤抖着对着面前一阵摸索,萧远将手递过去,她紧紧握住,呆滞的眼眶里蓄了好大两颗泪:“对不起……”
听到她的道歉,萧远先是一怔,继而眼底浮起泪意,连说出的话都有了轻微的颤:“母后的这句‘对不起’,是对父皇说的,还是对儿臣说的?或者……是对心儿说的?”
江皇后手指一顿:“苏良娣?”
三年前,苏良娣坠楼而亡,连同腹中八个月大的孩儿,一并去了。
这件事是宫中忌讳,更是萧远心中永远的痛处。他一生只爱了苏如心一个女子,却对她做了一生当中最后悔的事——接她入宫,给她恩宠,让她成为众之矢的,最后送了性命。
“不是我,我没有杀她,她不过你的一个良娣,我跟她无冤无仇,杀她何用?”江皇后放开手,重新退到柱子旁,连连摇头。
萧远握紧了拳,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淡:“难道高良媛和杨承徽的入宫,不就是母后安排好要取代心儿的吗?”
江皇后瞬间瞪大了眼睛,纵然她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昏暗的影像。
“母后不仅要我死,还要跟父皇抢权力,东宫里只一个心儿得宠,她的父亲苏旦刚正不阿,不愿为你所用,你便起了杀心。害死心儿之后,你说通父皇送了户部尚书高达和吏部侍郎杨贺的女儿过来,你这般做,表面上是为我好,安抚我痛失所爱的心情,可也唯有你心里清楚,你不过要以此制衡高家和杨家,从中谋权罢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萧远已是满目冷漠:“你作为皇后,有权左右太子妃的任命,高家和杨家为使自家女儿能荣登太子妃之位,便争相拥趸于你,你无形中得了两家的支持,就连父皇也不敢轻易动你……儿臣说的这些,不知可合母后的心意?”
“原来,你都知道……”江皇后瞪着空洞的眼睛,喃喃着,“你早就都知道,可是你从未说过,这般隐忍,可是为了今日?……”
想起苏如心的死,萧远痛彻心扉。这三年来,他依然做着高高在上的大梁太子,前呼后拥,尊贵无比,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一副温和淡然的表情,仿佛没有什么能伤到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再难愈合了,到今天,他已心死,而这些,都是拜他的亲生母亲所赐。
“儿臣自认对母后已经仁至义尽,母后的生养之恩,皆已悉数拿走,从今往后,儿臣便再不亏欠母后什么了,至于母后亏欠儿臣的,儿臣也不再追讨,”萧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再不复往日恭顺模样,“母后,这是儿臣最后一次探望于您,今后的路,您多保重。”
他跪在她面前,端端正正朝她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蓦地淌了泪,而他抬手将泪水擦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靴声橐橐,渐渐远去,伴随着沉闷的开门关门声,室内恢复了一片死寂。
江皇后身心一个激灵,她面色凄怆,口中念念有词,朝着门口的方向奋力爬去,狠狠撞到桌腿,孱弱的老年桌子吱吱地晃悠一下,桌面上的茶壶滚落下来,砸了她满脸血。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苍白的脸滴落在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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