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岁的孩童抵不过美事的诱惑,她悄悄摸到厨房,寻了一个来,刚一打开,便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父亲那张因恼怒而扭曲的脸煞是恐怖。她被吓傻了,手里捧着刚刚掀开米纸、冒着诱人的香味儿的月饼,不知所措地仰脸看他。他一手拨掉那月饼,接着一巴掌落在她脸上,骂道:“馋嘴的东西,一个月饼都要偷来吃,日后长大了,是不是要将李家偷个干净?!”
她眼睁睁看那洁白的月饼噗噜噜滚出好远,沾满了泥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小小的身子跪在他脚边,嗫嚅着哀求:“父亲息怒,孩儿再也不敢了……”
可怜那时年幼,却天真得近乎愚蠢,以为父亲不喜自己便全是自己做得不好,不能顺遂他心愿,如两位姐姐那样让他爱怜,让他引以为傲……现在想想,都说“虎毒不食子”,父亲那般毒虐于她,当真是容不了她。
容不了她在李家,容不了她活下去。
关于李家的记忆,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数十年来,她逼迫自己忘掉过去,与李家相关的一切都要抹得干干净净,只要想起那里的一点一滴,都足以让她发疯。但有些恨,有些痛,是被刻在了骨子里,融入了血液中,白天可回避,夜里却猝不及防潜入梦中,残忍地提醒着她的来处。
小时候听奶娘讲故事,她最羡慕的是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从此身无所挂,来去自如。但她没有神仙点化,修不来一身通天的本事,但至少老天开眼,派来贵人带她离开了那个充满了绝望的地方,给了她一个风平浪静,她多感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二师父慧眼如炬,看穿她心中思绪,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过去之事,多想无益,走好眼下每一步,未来才可期。”一子叮的一声落入棋局,他眉目淡然,“该你了。”
她自知棋艺平平,平日里二师父是不屑于找她的,但师兄不在,他没有对手,寂寞的很,只好才找她消磨时间呢吧。卿羽自愧不如,对着棋盘绞尽脑汁。
连下两局,输的那叫一个惨,卿羽满头大汗,二师父气定神闲。卿羽又气恼又不甘,一撸袖子,重新摆了棋局:“再来!”
严城抿了口茶水,意兴阑珊:“走一步丢全局,如你这么个下法,何时能赢?”
卿羽涨红了脸:“我是想着要顾全局的呀,可是我顾得了这一步,顾不了下一步。”见严城作势要走,赶忙央求,“二师父,再下一局吧,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的这么快。”
严城不为所动:“走不出既定的思路,下一百次还是这样。”
二师父金玉良言,卿羽被他这话击得晕了头脑,严城只当她又要纠缠,便道:“陪你再下我是不急,不过有人该急了。”
卿羽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葡萄架下靠了一个人。二师父难得有笑容:“程门立雪之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得到,遇此良人,若非万般委曲,何不来个成全?”
二师父已抱了棋盘离去,葡萄架下的叶白站直了身子,信步走来。
皓月当空,偶有清风徐来,他柔软宽大的衣袖随风摆动,本就如古雕刻画般俊雅的面容,在泠泠月色下愈发清朗俊逸。她看得有些发呆,直到他来到跟前,一呼一吸俱是他的气息,她才回了神,撇过眼去掩饰自己的慌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话?”
“你第一局快输的时候,见你下的专心,没忍心打扰。”说到此处眉眼含了笑,“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笨!”
她瞪圆了眼睛,辩解着:“那是二师父棋艺高超,师兄赢他都赢的辛苦呢!”
乍一又提到周顾,她本来还算平静的心顿时又起了波澜,叶白看在眼里,克制住内心不快的情绪,拉了她的手便走。
她大惊:“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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