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大中十七年,六月十九。
武荣城畔。
身为东南名城,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港口城市,武荣城实际上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半包围着海湾地区的港区,这里也是武荣多数居民衣食所系的地方;一部分是周围城墙十余里的城区,这里既居住着官员与商人,也居住着大量的百姓。湾区与城区之间还有六七里路的距离,中间有着由低矮山脉掩护的平坦大路,每年,不知有多少大车轧轧的响着,拖着沉重的货物,在城区与港区之间来回往复。
以陈安国手中的几千人马,并不足以封锁整个武荣城的周边---他也没准备这么作,自北边缓缓迫近,在武荣城北五里处扎下营后,他便不停的调度物资,修建工事,打造各种攻城器械。
……这段时间里,他手头的兵力倒是有了意料之外的增长。当初亦思巴奚军火并凤祥射士,并未能将对方杀灭殆尽,大量的残兵败将逃向四面八方,虽然他们很多人就此死在了清溪洞的山地中,但也有不少人熬过了夜晚、饥饿、野兽,与亦思巴奚军的搜索,挣扎到了阿迷里丁溃败的那一天。
对这些死里逃生的士兵,陈安国的态度相当宽容,全数收容---而且没有打算把他们作为冲城的敢死队,恰恰相反,他们被重新编伍,安置在后方,治疗伤病、补充装备,甚至还发放了作为慰问的军饷。
但,这些宽容仅是对士兵而言,对那些同样是挣扎残存的军官,陈安国的态度却是凶悍莫名:开始,他只是将军官与士兵分开收容,并给他们以较好的待遇。但,当不再有士兵从山中走出后,陈安国便翻下脸来,要求这些军官为他们的胆怯与无能负责。
“王将军战死,薛将军战死……各位倒都是好汉哪!”
用着这样的理由,他把这批人全数处死,同时也安排编制正式的行文,逐一列明了这些人的罪状,向地方官府与自己的上级提交---对此,韩沙同样是给予了完全的认可,并以自己的权力来附署,证明这些人确有当死之罪。
……但同时,也有传言,称韩沙这种简直可以称之为“忍让”的“合作”有其前提,陈安国,必须尽快破城!
“八月风起,海上难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武荣港吞吐货物最紧张的时候,错过这个月,很多人就只好去投海。”
“属下明白。”
传闻中的这次交流,以及传闻中的“军令状”,始终只是传闻,无从证实。但大家都能看到的是,自三天前杀光那批军官后,陈安国便开始攻城,不过,同时也有很多人在私下传言,指韩沙所说,并非全部。
“至少,目前,在亦思巴奚军的控制下,港口货物上下,并未停滞。”
不仅是港口,自武明方向过来的人货通路,也是畅通无阻,赛甫丁根本无意堵塞这个方向,陈安国也完全没打算过从这里发起攻击。站在周围的山头上看下去,会发现武荣城处于一个非常奇怪的状态:城市的北门那里,箭矢纷飞,金鼓齐鸣,可西门那里,却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厢对比,真是无比的刺眼。
“本来就是啊……对韩大人来说,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武荣什么时候收回,而是武荣港的税源什么时候能拿回手上吧。”
“说话注意点!你看元和,他虽然也臧否人物,却什么时候这样大声说过?”
“……知道了。”
被张元空厉声喝斥,张元津灰溜溜的低下头,继续看山头下的两军对磊。
“赛甫丁那厮,也真有耐心啊。”
说是攻城,但陈安国显然没打算用人命去堆开城门,先是搭起三座望楼察探城中动静,然后是诸般手段齐上,又是石炮,又是地道,端得花样百种,那边赛甫丁也是久战宿将,一一化解,两天下来,依旧是个不胜不负的局面。
但这般耗将下去,亦思巴奚军坐困孤城,最后终究是条死路,是以众人都在猜测,他到底是有何打算。
“我想,他还是想先打败陈将军再说吧。”
大夏国土万里,披甲百万,但能战精兵,除拱卫京师外,皆在西、北,以袁州之地来说,各郡自然多有经制军马,但也只能欺负一下山贼水匪。可以越境平乱的能战之师,若不算龙天堡的三千龙骑,不过四五支而已,如今,亦思巴奚军反叛,凤祥射士覆灭,除掉陈安国的长汀翼军外,便只有驻守武林和遥制瓜都的两路军马---皆难轻动,更地处袁北,山高路长,若赛甫丁真能再将陈安国击破在此,则数月之内,朝廷绝无可能调度兵马平乱,那时侯,无论他是想从头求个“抚”字,还是斗胆占个“王”字,都显从容许多。
“说起来,现在大殿下应该是最着急的吧……好,好,我知道,莫议天家事。”
被张元空黑黑的脸色堵住掉说话,张元津却终是个不安分的,在山上遥看一时军势,又道:“大师兄,倒是那些太平道的人……从此便没了消息,也不知去那里了。”
张元空叹道:“你就让我省点心吧……千万别再惦记着跑去打太平道了……”说着却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若真遇到的话,你须得记着……”话没说完,张元津便接口道:“知道知道,若遇上那卡门时,须放她一马嘛。”
认真点头,张元空道:“正是,无论过去作过何等大逆的事情,也无论她现在是否要和太平道沆瀣一气,她总是救过为兄一命,恩怨须得分明。”
张元津答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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