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放竟然解下了脖子上的一根红绳,绳子上吊着一块玉牌。龚放把这块玉牌替卢扬挂上,对苏响说,对她好一点。龚放接着又说,她也算是我的孩子。我记住名字了,程扬。
苏响突然说,那你给我找份工,我要去你那儿工作。龚放说,你不适合。龚放说完,大步地向回走去,走了三步又突然停住转过身来说,我只有你这样一个妹妹了。龚放走后没多久,所有黑衣人像是突然蒸发掉一样不见了。一会儿书场外就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只有台上的演员仍在专注地演出。梅娘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苏响的身边轻声说,你有没有提要去他那儿工作?
苏响说,我提了。梅娘说,他怎么说。
苏响说,他说我不适合。你……调查过我?梅娘说,我不用调查你也知道。在你加入组织以前,你就去找过他。苏响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梅娘这儿是透明的。
梅娘说完留下一堆小金鼠的烟味,一扭一扭地穿过听曲的人群回到她的包厢里。苏响的情绪里突然充满了些微的伤感,她抱着卢扬望着梅娘的背影,觉得梅娘的背影很像一只清代的花瓶。
就在那天晚上程大栋突然告诉她,他被调往江西参加游击战争,组建各地游击小分队。那天程大栋花了很多的心思,做了一桌饭菜,并且拼命地往苏响的碗里夹菜,这让苏响隐隐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苏响很想问程大栋有什么事,但程大栋一直说没事。在饭桌上,程大栋破天荒地喝了半瓶老酒。他故意装作很高兴似的不停说着他的任务,并保证他会尽快回来。苏响一言不发地小口小口往嘴里扒着饭,不远处的床上放着正撑着手脚咿呜学语的程扬。程大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其实也就半年一年的,很快就回来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的职务肯定上升了。
苏响的耳朵里灌进了很多风声,她默不作声不停地吃着饭,吃着吃着眼泪随即掉了下来。凭直觉她认为程大栋会回不来。她已经送走了一个卢加南,她不能再失去一个程大栋。
能不走吗?苏响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将筷子十分小心地搁在空碗上说,你的职务上不上升我不在乎。
不能。这是命令,不是儿戏。苏响突然恼了,那你就把我和程扬抛在这儿?程大栋咬着牙说,为了胜利。苏响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最后只能虚弱地说,什么时候走?程大栋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只箱子说,一会儿就走。我白天都准备好了行李。苏响的内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心的角角落落都开始疯狂地生长荒草,她甚至能听到那些荒草生长的声音。好久以后,她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了那件本来是为卢加南织的暗红色毛线衣,递到程大栋面前说,把它带上。
程大栋说,这……是加南的,我不夺人之爱。
苏响:你把我都夺走了,你还在乎夺一件毛衣。你必须带上,这也是命令。程大栋想了想,拿过毛衣叠好,塞进了箱子里。望着麻利地装箱的程大栋,苏响调整了一下情绪,装出高兴样子说,那你和程扬也告个别。程大栋走到床边,轻轻地吻了一下撑手撑脚正发出咿呀声音的卢扬的脸,又和苏响贴了贴脸,拎起皮箱决然地走进上海滩苍茫而辽远的夜色中。苏响这时候突然变得平静了,她拿起一只旧箱子上的牧师马吉送给她的手风琴,拉起了《三套车》,眼前苏联辽远的土地一闪而过,一辆马车钻出了丛林。苏响的手风琴已经拉得很好了。床上的卢扬入神地听着苏响弹的乐曲,她把手整个用力地住嘴里塞着,看上去好像是想把手吃掉。
苏响拉完了一曲《三套车》,静默了很久以后才平静地对着打开的窗户说,程大栋,我爱你。
窗口漾进来浓重的黑色,苏响的肚子已经很圆了,那里面藏着她和程大栋的孩子。不久苏响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取名程三思。
梅娘来看她的时候,破天荒没有抽烟。她连看都没有看孩子一眼,而是对苏响直接说,你真能生。
苏响无言以对。梅娘接着又说,你只能坚强。梅娘让苏响去梅庐书场帮忙,干一些茶水活。但是苏响并不是一个十分适合这个活的人,有时候她宁愿坐在听众席里听台上的评书演员一样的声音演唱一个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陶大春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带着一个看上去连话也不会说的伙伴,一起听了一下午的《三笑》。没有人知道这个伙伴有没有听书,他只是在不停地剥花生吃,仿佛永远也吃不饱似的。后来苏响知道他叫阿六,是吴淞口码头货场里的工人。
那天陶大春走到苏响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响看着这个留平头的男人,眼角有笑纹但是却年轻、充满活力。苏响能把一个人看穿,她看到了陶大春涌动在胸腔里的海浪般的力量。苏响也微笑着,那些少年光景就重新跃出来,像一场电影一样在她面前上演。陶大春和苏响走得最近的那一次,是陶大春用脚踏车带着这位苏家大院里的小姐去郊外。那时候油菜花正恶狠狠地油亮着,蜜蜂们像轰炸机一样疯狂鸣叫,仿佛要把整个春天炸掉。春风当然是宜人的,那些风长了脚一般在苏响裸露的胳膊上跑过。
陶大春消失得十分彻底。因为有一天苏响家里多了一个叫卢加南的人,卢加南也是扬州江都人,他家是邵伯镇上开酱园的。他十分安静地坐在苏响家的屋檐下,脸上保持着微
喜欢麻雀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