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周)厉王时楚人又去王号。”孟惠迅速插了一句。
“去王号又如何?此可证楚国为周室之臣否?”惠得金反问,孟惠不答。“昭王伐楚之后,楚国已非周室之臣,故而齐桓公伐楚时管仲问罪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若非楚国不纳贡称臣,齐人何罪?”
惠得金不说齐桓公管仲还好,一说齐桓公管仲,那边几个人就大叫,“那召陵会盟……”
“召陵会盟,楚国与会。”这次是东野固亲自开口。“楚国于盟书之上誓言今后必贡周室,此非楚国为周室之臣明证乎?!”
“哈哈……”熊荆心里听的咯噔,惠得金再度笑起,他点头:“确有此盟,然……”
“如何?”东野固看着他紧张,大廷上的群臣也看着他紧张。
“弦国本贡于楚国,弦国国君见楚国畏诸侯之军,又与诸侯盟于召陵,更向周室称臣纳贡,故不向楚国纳贡。楚成王闻之大怒,斗子反率军灭弦国,至此战事又起。”惠得金道。“郑文公不与首止之盟,且又亲楚,齐桓公讨之。郑文公求告楚国,楚国速攻齐国之盟许国。
召陵确有盟书,然未行也。此时周室已衰,霸主齐桓公代周天子行事,楚国与齐国相伐,便是与周室相伐,至齐桓公薨落战事亦未了,楚国也未与诸侯再盟,如何能言召陵盟书乃楚国为周室之臣明证?”
“楚庄王之霸又何解?”诸敖之一的蓝奢插了一句。
“庄王问鼎,周天子命王孙满飨宴以待,并非会盟,更无盟书。”话到此惠得金又笑了起来,他觉得儒生们已经技穷,为了让他们彻底死心,他送上最后一程。
“齐桓公时,齐人代周天子行事,楚周尚有召陵会盟。齐桓公之后,晋人代周天子行事,楚晋百年攻伐,后有两次弭兵会盟。一次为周简王七年(前579),楚晋盟于宋国,书曰:
‘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大王明鉴,”惠得金这时候揖向熊荆,“晋人乃代周天子行事,此盟书乃楚国与周室弭兵止伐之盟,非称臣纳贡之盟。其上仅言无相加戎,再无他言。
然彼时楚晋仇隙难消,司马子反曰:‘敌利则进,何盟之有?’。会盟三年战事又起,直到周灵王二十六年(前546),两国才与诸侯再次盟于宋国之蒙门。此盟盟书与前盟无异,但多‘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一语。
此语何谓?此语乃言晋之诸侯当纳贡于楚,楚之诸侯亦当纳贡于晋。天下诸国,唯齐、秦两国不纳贡。晋乃代周天子行事,盟书表明楚国已与周天子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蒙门会盟直至晋国三分也无更改,周室已亡,楚国与周室之盟便是此盟。楚国早非周室之臣,蒙门会盟后,楚国与周室分庭抗礼,共分天下。三家分晋、田氏代姜尚需周天子许之,楚国与周天子平起平坐,楚王废立从未请周天子相许。”
“此谬言也!”孔鮒这个不是朝臣的人忍不住反驳了,惠得金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昔日楚国先祖鬻熊子事文王,其后成王封熊绎为子爵,言周室为楚人之父也不为过。昭王伐楚,便如君父责子,虽笞之,然父子仍是父子,何言五十里封地乃楚军之战获?”
“鲁人乎?”朝臣皆目向孔鮒,因为他直呼楚人先祖名讳,惠得金则平静相问。
“鲁人又如何?”孔鮒大声道,不惧满廷楚臣瞪着自己。
“鲁人之思也。”惠得金摇头晃脑。“楚人从不作此想。”
“那楚人又作何想?”这次不是孔鮒,是与他一起的宋义。
“你又是何人?”惠得金看向宋义。
“太傅之子宋义。”宋义虽没有向孔鮒那样无礼,可他畏惧朝臣的注视。
“既是宋太傅之子……”惠得金拉长了语调,“你可曾在楚辞中寻到一个孝字?”
“孝字?”宋义狐疑,不明所以,熊荆与朝臣也不免疑惑。
“昔日孔子适楚,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叶公所言乃楚人也。楚人之父窃羊,其子见而证之;孔子所言乃鲁人也,鲁人之父窃羊,其子为其隐;子窃羊,其父为子隐。
楚人躬直,鲁人纯孝。因而翻遍楚辞,也不见一个孝字,却有八十七个忠字。周昭王即便是楚人亲生之父,两次伐楚,亦不再是楚人之父。此楚地之俗,非鲁地之俗。昭王伐楚战于楚地,非战于鲁地,焉能以鲁人之孝代楚人之直?”
“先生是言楚人无君无父?”孔鮒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抨击楚人无君无父。
“寡人已言,楚礼无君无父。”话到这里熊荆觉得可以告一段落了。“然楚人有直。对楚人善,楚人亦对其善;对楚人恶,楚人亦对其恶,无有lún_lǐ,唯有切身之感。楚人不为父隐,非秦人那般告奸以求得赏,而是不敢蔑天之灵。
换言之,鲁人有君父,克己复礼亦要侍奉君父,即便君父偷窃行恶,身为臣子亦要屈从相助;楚人也有君父,然楚人之君父非世间之凡人,乃天地之神灵。
太一、大司命、大司祸,乃我楚人之父兄;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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