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矛阵前列的熊荆陷入一种不能自已的疯狂状态。传承千年的王族血液在他的心脏、血管里沸腾,无数先祖的遗传记忆于这一瞬间激活,他再也不是什么换龀未久的少年,而是一个挥剑欲战的部落武士。
“进!进——!”他大喊道,整个人因为激动而颤抖,手中长剑指向扬门外的齐军旌旗。
夷矛方阵并没有勾击齐军左军侧背,而是直接冲向了齐军幕府。可这么一支军队在自己身后扫过,本就士气不足的齐军左军当即陷入惶恐。压阵的齐军军官看着前进中的楚军矛阵膛目结舌,士卒里更是有人大喊:“敌在我后!敌在我后!”
话语如同风一样拂过齐军左军阵列,听到的、没有听清的,乃至没有听见的士卒全都返身回望。呆滞片刻之后终于有一个见机极快的人哀叫:“我军败矣、我军败矣……”
谣言誉敌是要被处死的,不但处死还要戳尸。只是压阵的军官比庶民的反应更快,‘敌在我后’的喊声还未落下,已经有连长、里有司弃阵狂奔,接着是旅长和军帅。他们一跑,士卒自然而然跟着跑,整个左军以矛阵前进处为分界,多米诺骨牌一般从南向北依次坍塌。
“杀!杀!”被齐军中军包围的近卒骑兵已经没有了马,他们小群结阵与周围的齐卒歇力拼杀。周围齐卒戈戟矛殳乱击过来,手中只有骑兵刀的他们异常狼狈。同袍一个个倒下,身先士卒的庄去疾左眼已瞎,右眼一片血污,他只能野兽般的挥刀,口里不断的咆哮。
“救将军!速救将军!”楚军并没有主将战死从者诛杀的军律,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和日积月累的敬畏让他们死死护卫庄去疾。奈何骑兵刀太短,每一次斩杀都必须以同归于尽姿态。
“还有几人?还有几人?”被人拉回小阵中心的庄去疾看不见周遭的同袍,直到问了两次才有人气喘吁吁的答道:“禀将军…,不多矣。”
“犯刃冒矢,战而身死,甚幸甚幸……”庄去疾毫无悲伤,口中只有一些默念
深陷重围,他已决意光荣战死,然而正当他准备再冲向齐人时,海啸一样的喊叫从左侧传来。这是齐军左翼士卒阵崩时的呼喊,身后军官抢先逃跑,阵前的楚军亡命进击,一千七百五十列的军阵最后一段突然崩塌。
败卒全部挤向城南,只有绕过小城西南角他们才能逃离这个恐怖的立尸之地。七万人的左军演变成一股洪流,无数齐卒来不及挣扎便被洪流淹没,踏于脚底,更多的人摩肩接踵被后面的人推挤着前进。
庄去疾听到了声音,同袍却看到了那面向北急进的三头凤旗,那是大王的王旗。他们喜极而泣:“我军胜矣!我军胜矣!我军胜矣!!”
近卒能看到的东西,齐军也能看到,左军山崩地裂似的坍塌让他们惊骇,楚王的王旗已经出现在中军后方,这不叫战败什么才叫做战败。
“退!速退!”后胜抓了几次鞭子都没有抓住,即便抓住,也无力扬起鞭策王驾的服马。
扬门并未关闭,因为齐王田建一直没有回宫。这场战役好像过山车一样,一会是楚骑破阵,一会是后军补防,接着又是中军破阵。因为梦境的启示,田建相信齐军一定能赢。只是,军吏就在他的注视中弃阵逃亡、左军在他的眼下瞬间崩塌。如果真要追寻什么理由来解释卜筮为何不灵,那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齐国该亡。
齐国为什么该亡?因为齐人一无所有,富足的多是官吏与商贾。
土地是国家的,钱财是商贾的,官位是贤士的,身体是工坊的。未明而作、夜半方息,粮价天下最贵(进口鲁国的粟竟出千钱),税赋列国最重,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打仗。
田建并不完全了解庶民的生计,但从早上那首早齐歌以及前几天的童谣,他能感觉到庶民对自己的愤怒和不满。民心不在,天意如此,不亡又能如何?
后胜惧怕到赶不动马,车驾上的田建心如死灰,田假却急道:“王兄不走更待何时?”
“我军已败,齐国将亡。”田建已经痴呆了,几十年都生活在封闭圈子的他心灵连受重击,已自弃生机。“只求楚王能善待齐民,不绝我田氏之祀。”
“岂能如此!”田假大喝,看着他又无可奈何。“臣弟劝大王不要妄信后胜,然……”
兵败如山倒,田假仍然记得田建不听自己的劝告,执意与秦国姻盟,如非如此,楚人怎会伐齐。还有本次出战,大司马明明进言说当缓战当缓战,可就是不听,后胜指示史奕一进言,就强要三日内出战。
田假越想越恨,他眼神一换,见后胜就趴在王驾上喘息,当即拔剑狂喊:“我为齐国杀此贼!”
齐军战败,后胜想逃入临淄但手脚却发软,身边的亲信竟然不顾他抢先逃了,可他们的速度不如狂奔而来的持戟之士,身着钜甲的持戟之士一挤一推,吊桥上的官吏就摔下了护城池。
战斗已经变成一场赛跑,一旦确定战败,这些平日里重金供养的精锐唯一的好处就是跑的最快,然后堵住了城门。后胜望门长叹之际,田假的剑急急斩下,顿时发生一声惨叫。
青铜剑并不锐利,剁骨头一样田假直到砍断宝剑,才把后胜的头颅砍下,这时候熊荆率领的游阙杀退重重溃兵,马上要攻到了身前。
“齐人降不降?降者不杀!”游阙在熊荆的命令下呼喊,很快楚军中军、右军也跟着呼喊起来:“齐人降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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