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所要者,是李冲这一系的彻底灭亡,我们薛氏不过是连带的意外收获。对太后来说,正好顺手一块收拾了。若我活着,孩子们定然会受尽磋磨,太后的手段,甚至都不用她示下,有的是人动手;而只要我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太后想会高抬贵手,轻轻放过,留他们一条生路,以慰藉、牵制公主。
张昌宗还记得薛绍当时这么说的语气,运筹帷幄,步步为营,殚精竭虑的一心为几个孩子打算。
武氏从来不是一个温情的人,外祖母与外孙子之类的身份联系,在她心里或许还比不上一个受重用的大臣来的重要。薛绍的忧虑和打算……是成立的。在武氏眼里,几个孩子与她的江山大局,虽然是她外孙子、外孙女,但与她的大计比起来,连浮毛的重量都没有。
薛绍的打算和心思很好懂,用他一人的死,换取太后对薛崇胤、薛崇秀、薛崇简几个孩子的赦免。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昌宗只觉得心头沉甸甸地。穿到大唐这么多年,看着武氏临朝这么多年,甚至在宫里行走这么多年,看着他那狡诈可爱的婉儿师父在武氏面前曲意逢迎,看着宫中的人活得小心翼翼,他一直都不太有什么明白的感受,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体验到武氏的威风——
不止是几个酷吏,不止是单纯的嗜杀,而是悬在大唐臣民们头上的一把“顺者昌,逆者亡”的屠刀。
当五更鼓响,张昌宗堪堪回到家,滑下院子,收好自己的工具,沉着脸进屋。刚进去,就听见吹火折子的声音,蜡烛点起来,郑氏衣饰整齐的坐在座榻上,注视着他。
“太太!”
张昌宗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郑氏意外的吓了一跳,板正的面孔不自觉地便柔和下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顿了顿,又问:“可是出去不如意?你是出去见薛驸马吗?他……可是已遭了不测?”
郑氏能猜到张昌宗会去哪里不奇怪,张昌宗也没想过要隐瞒。以老太太的心细如发和精明,同处一个屋檐下,肯定会发现端倪。
张昌宗摇摇头,又点点头,走过去,默默地跪坐到郑氏跟前,仰头望着她。郑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头也跟着一阵难过,忍不住抬手,把他拉了靠在自己膝上,粗糙带着茧子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虽无声,但安慰之意十分好懂。
张昌宗苍凉的心境,在郑氏一下接一下的抚慰下,稍稍有些缓解。靠着郑氏的膝盖,喃喃道:“太太,我好难过。”
“嗯,我知道。”
郑氏柔声应着,没有多加安慰他,只是这么轻轻地应着。可是,张昌宗心里却觉得什么安慰都比不上这一声答应,这个时候,不需要多加安慰,不需要什么开解,只需要这么淡淡地一声应答就好,只要给他足够的空间去消化就好。
“有时候我觉得我无所不能,只要给我机会,连天我都能捅个窟窿出来!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一无是处,连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都做不到。任夸百般天才,万般机灵,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张昌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郑氏的温柔慈爱让他有种错觉,只要他说的,她都在用心的听着,也会以无上的胸怀去容纳他,容纳他的失败、成功、欢喜、悲伤。
郑氏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脸上的皱纹都淡了几分,柔和的神情,清亮的眼睛,卓然的气质,在蜡烛昏黄的光线下,倒添了几分古朴庄重的美感。张昌宗侧过头,呆呆地望着,也或许不是在看郑氏,而是在看别的。
郑氏抬手摸摸他脸,小孩子的肌肤,柔嫩光滑,轻轻一捏就像能掐出水来。倒是她的手因在掖庭的常年劳作,即便休养了这么久,依旧粗糙。郑氏关切的问:“可捏疼你了?”
张昌宗摇头。
郑氏一笑,道:“这世间事,在于时,在于势。时移世易,时移世易,时势造人,时势成事。薛家之祸,在于识人不明。只是可惜薛绍,他那兄长就跟他娘城阳长公主一般,是个糊涂的!若李冲父子那等庸才也能成事,那才是老天瞎了眼!他们以为造反是什么?那等人,若论才干、魄力,连给阿武提鞋都不配!”
老太太居然那么看不上薛家和李冲父子,张昌宗听得目瞪口呆。不过,老太太才不管他心里到底受到多少震撼,自顾自的道:“太宗一代人杰、一代雄主,他的子女们,若论教的好,当推文德皇后之子女。只可惜,天不与寿,文德皇后去得早,这孩子所得教导不足,好好地大唐江山,如今,只怕要改姓了。”
“咳咳咳咳!”
张昌宗吓到了,他是穿越者,他知道发展,老太太一个土著,居然就能有这般见识——
向大佬低头.j
大概是张昌宗受到惊吓的表情太过可爱,郑氏居然一笑:“你这小机灵,别说此事你没想过。”
明是问话,其实是肯定句。
张昌宗叹了口气,却舍不得从郑氏膝盖上爬起来,依旧赖在老太太膝上,咕哝:“是想过了,所以,分外的绝望,我救不了我义父,义母也救不了他。”
郑氏点头,赞同:“对,只要他是薛绍,只要他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便已经绝路一条,谁也无法改变他的结局。”
武氏想要天下,想做千古第一的女皇帝,除了打压大臣、宗室,她还需要拉拔武氏宗族起家。
郑氏道:“以阿武的手段和心性,为了坐上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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