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李适之正徘徊于自己的办公房内, 夜已深了, 自白日里问询过秦臻之后, 他一直在踌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难道当真要向圣人请示, 他才能问出秦臻口中的秘密吗?秦臻到底因何杀人, 他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会不会威胁到朝政和社稷的安危?他实在拿不准。
这几日恐怕他都无法安宁, 也回不了家,只能宿在刑部内。命仆从整顿了一下寝室,他准备洗漱休息, 这么晚了, 有事还是等明日再说罢。只是他刚躺下没多久,尚且心绪翻滚无法入眠时,忽闻寝室外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 随即听到手底下书吏焦急地呼唤他:
“侍郎!您快起来!圣人……圣人来了!”
“什么?!”李适之立刻从榻上弹身而起, 一面匆匆忙忙着官袍,一面打开门就往刑部前堂跑去。
跑到前堂后门口时,他顿住了脚步, 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是否整齐,扶正官帽,理了理发丝,平息一下急喘, 这才步入前厅。绕过屏风, 便见到一位身着赤红蟒纹锦袍、头戴金龙小冠的男子坐在前堂正座之上, 手中端着一盏邢窑细白瓷茶盏, 凝神定睛望着盏内的海棠花纹,他身边,同样一身便服的高力士肃手而立,堂内鸦雀无声。
李适之登时紧张起来,气息都有些不平稳,他当然多次面过圣,知道眼前正座上的男子就是圣人,可是堂内的气氛却让他比往日里面圣紧张十倍百倍。他低着头碎步绕到正座前,叩首拜见圣人:
“臣李适之,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起来罢李侍郎,朕今夜来,扰了你休息,深感抱歉。”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
“臣不敢,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有何指教?”李适之头埋得低低的,小心翼翼问道。
“朕听闻前些日子京兆府抓捕的秦臻等犯人已经被转送到刑部了,今夜亲自前来,就是想见一见秦臻。”
“喏,臣这就提秦臻出来。”
“不了,朕自己去牢里看他。”
李适之吃了一惊,忙道:
“陛下!天牢阴邪,晦气深重,您金龙玉体,怎能去那般污秽之地。”
“怎么去不得,既然是金龙玉体,自不惧邪崇侵扰。别多话了,带路吧。”皇帝淡淡说道,口气不容拒绝。
李适之嗫嚅片刻,几句话噎在喉咙里,半晌未曾吐出来。最终只得叩首应是,领着皇帝和高力士前去刑部天牢。
夜间的天牢显得更为阴森可怖,行走在森冷的过道中,完全不觉如今乃是炎夏季节。当李适之带领皇帝来到秦臻的牢房前时,秦臻正背对外侧卧于稻草堆上打盹。李适之大声喊道:
“秦臻!面见圣驾!”
秦臻似乎并不意外皇帝的到来,对于李适之的呼喊,他也一点不觉得刺耳惊心。他大约根本就没有睡着,正等着访客来呢。于是缓缓坐起身来,也不叩首跪拜,只是松散地盘膝坐于稻草堆上,犹如对待李适之一般,点了点头,算是接见了圣人。
皇帝面无表情地隔着牢房栅栏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斥责他无礼,也不张口问询,只是沉默。在此期间,李适之已经为皇帝准备好了胡床,用自己的官袍擦了擦胡床的表面,他道:
“陛下,条件简陋。”
“无妨,你先退下吧,我与他单独聊聊。”
李适之不由自主望了一眼秦臻,低头道:“喏。”
李适之走后,皇帝坐在了胡床上,率先开口了:
“秦公,朕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
“陛下,人世浮沉,心藏在腹内,谁也见不到那最暗之处究竟有些什么。老臣愧对陛下,让陛下寒心了。”秦臻缓缓说道,可他不跪不拜,却也丝毫看不出来他有何愧对之处。
皇帝道:“既然知道愧对于朕,你可与朕说说,你为何犯下那些事?”
“陛下,老臣愧对陛下,并不是因为臣犯下了那些罪行,而是臣未能在您的儿子走上歧途之前,好好引导他,甚至因为同情于他,而替他出谋划策,帮他犯下谋逆行为,这才是臣的愧对之处。”秦臻一字一句地说着。
“秦公啊秦公……你说话,可要小心了。”皇帝幽幽道,站在皇帝身侧的高力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皇帝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陛下,谋逆乃是大罪,老臣一具苍老残躯,死不足惜,但臣若是胡乱攀咬他人,牵连一些有着大好前程的年轻人,让他们丢了性命,失了前途,老臣心里也过不去。只是,罪行犯下了就是犯下了,老臣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有转圜余地了,朕今夜秘密前来看你,就是因为你说的一些话,有可能会危及我大唐未来的江山稳固。朕再一次提醒你,说话千万要小心,朕让你说,但决不允许你胡说。否则,休怪朕不念多年的君臣情谊。”皇帝口气愈发生硬起来,已然带上了威胁警告的意味。
秦臻却笑了,缓缓道:“陛下,您难道不是早就心中有数,只是为了确认才来见我的吗?我胡说与否,您当然可以作出判断,或许您也早已做出决断了。”
皇帝一时不答,高力士则道:
“秦臻,陛下让你说,你就说,莫要再绕圈子。”
秦臻微微点了点头,道:“臣,受忠王阁下请求,替他清理当年陛下还是东宫太子时,潜伏在东宫内的前控鹤府郎官,以火、水、金三种手法,杀害陆炳文等六人,以此达到恫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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