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年关将近,在刚刚经历了战争的江南各地,旧的秩序已经被打破,而新的秩序还在匆忙地建立当中,处处都涌动着不安和迷茫。
临海江边,一群农人翻耕完冬闲田,聚在一起聊天。自然都是些牢骚话和抱怨话。
“这圣人的心里仿佛没有装着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啊,还是以前好,有义门方、义门杜庇护着,大家总有一条活路。”
“是啊,现在那些军户、士爵,都是些粗人,就晓得打打杀杀,根本不管咱们这些小民。”
“现在的官也不好,都闹出人命了他们也不理,只晓得捞钱,最近还派人下乡查户口查田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自是要多收税呗!这税无论按田收按人收,最后总是咱们这样的客户来承担……现在谁还能指望那些士爵、军户帮着咱们担待?”
“指望他们?哼,你当他们是义门方啊!”
义门方当然也不会替老百姓承担税赋,但是他们会帮着客户隐匿人口。
南宋的人口,历史在理宗朝末年,账面上只有一千多万,而到了元朝平定江南后大约十年时进行的人口统计,全国人口却多达七八千万——其中绝大部分在南宋故土之上。考虑到蒙古灭宋过程中的屠杀,南宋在理宗朝末年的人口起码有七八千万之多!
由此可见,南宋末年户口隐匿问题是极其严重的。这也是陈明朝廷现在开始调查全国户口的原因——南宋户部的账册实在没法看啊,全国才一千多万人,说出去谁会相信?光一个临安府就有一百多万人口了!
同时,这次清查户口也是在为“摊丁入亩”做准备。现在陈明在农村的税收种类大致上沿习宋制。大体上分为田税和役税,其中田税就是和土地挂钩的各种税收。役税则是和人口挂钩的税收,这种税收最开始时是“差役”,就是让老百姓当免费劳动力替国家做工。理论上,宋朝的大部分胥吏也是“差役”,应该是不支饷的。不过在实行过程中。这种“差役”开始逐渐演变为了“免役钱”、“免夫钱”之类的税收。
但是这一类税收的征收非常麻烦,要先给民户划等级,按照不同等级来征税,而这划分民户等级又是个良心活儿。怎么划分全看地方官和胥吏的良心。
而那些地方官和胥吏在对上江南义门的时候,都是特别有良心的。因此托庇于义门的佃户,基本上都是被隐匿起来的人口——这些佃户不用缴纳“免役钱”、“免夫钱”,自然就能负担更重的田租和偿还更多的高利贷了。
可是现在,江南义门已经被砸碎砸烂。再也庇护不了下面的佃户了。
一想到很快就要缴纳“免役钱”、“免夫钱”,一张张面有菜色的朴实面孔上浮满了怨色。
“光是一个租子咱们已经交不起了,如果再多一份免役钱,只怕咱们都要去跳临海江了!”
“跳临海江也没有用,刘老三不就白死了吗?人死了,租子还得交,田也不能再种了。泼皮李前日还带着十几个军户兵上刘家去了,拉走了十八石谷子,就给刘家留下了十六石谷子……”
“十六石谷子……发送完刘老三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刘家娘仨的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不能过的又不止是刘家,老于头。王老拐,丁一口,张大,周阿根他们五家也都被退佃了!”
说到退佃,众人都唉声叹气,租子高、役钱重、高利贷没处借,这些难关还能熬过去。但是退佃……可就真的绝了庄稼汉的活路了。
“实在不行,还是挪地方吧。”有人建议道,“去北边碰碰运气,听说北边地多人少。租子很轻,就算用田主的农具、耕马,地租也不过占收成的三成。”
“可是去北边需要路费啊!一家老小,远行千里。怎么都要几十贯吧?”
“是啊,万一到了北面租不到田怎么办?那不是挺着饿死吗?”
“那就当军户吧,去临海县里报个名,自有官府给路费,到了北面还有免费的田可以拿,而且还免税五年。”
“就怕有田没命种……”
“可是不去只有饿死!”
佃户也是要随行就市的。江南人多地少,就是佃户多土地少,租子当然重了。去到北面就是人少地多,佃户不好招,租子自然轻了。要是去了辽西、辽东,交两成地租足够了。要是再往北,也不用当什么佃户了,直接报个军户就能分150亩地,还有几百贯的路费、装备费可以拿。
可是陈圣人的土地和钱财都不好拿,那是要用性命去搏的。现在江南农村里面,敢拿性命搏富贵的人,都已经是军户了。每个县都有好几千家。剩下的农人,自然都是比较保守,比较胆小的那一类。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们是不肯离开家乡的。
众人正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方四秀才刚走过来,正听到这话,大声道:“当军户可是要上阵杀敌的?还要和鞑子去战,你们能有这本事?”
方四秀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肩膀上还背着个包袱,手上还拄着根木棍,显然是刚刚外出回来。
“四秀才,庆元府那边怎么样?状子可递上去了?”
原来方四秀才是配刘升去浙东省省会庆元府告状的。庆元府那边有浙西省判官厅,比台州判官厅大一级,台州判官管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浙西判官。
“唉!”方四秀才只是摇摇头,也不讲什么。
“还是不受理?省里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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