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四个人被带到男人面前。竟然是陆芬首先开口。她说能不能给我们换换衣服,都脏死了。柳东雨有些意外,到底陆芬是富家出身,这种时候惦记的不是生死,却是脏污的衣服。
男人本来半仰着,似乎被陆芬惊着,慢慢坐直,然后嘿嘿笑起来。你们呢,真是得寸进尺,我救了你们,让你们吃饱饭,还要换衣裳,不过,也能理解,女人嘛。就当这是你家好了,别当我是外人。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柿饼脸说想回家,如果给几个盘缠更好,不给也行。另外那个女人也说要回家。男人将目光转向柳东雨,小妹,你呢?柳东雨说,手下人这么听你的,说明你是重义气的人,敢打日本人,说明你是真汉子。男人摆摆手,可别,我最听不得女人奉承,有什么要求,直说。柳东雨说,送我们离开。男人追问,就这?柳东雨点点头。
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听说过林冲没有?我叫林闯,是林冲的后代。我爹给我起名林二狗,林闯是我改的。这名字牛吧?我是林冲的后代,不能给林冲丢人。这个寨,你们也看到了,有吃有喝,就是乐子少些,我不是坏人,我的弟兄们也不是坏人,过去吃大户,现在干日本人。是坏人就不救你们了对吧,救了就不能不管。
柳东雨想,还是个话痨。
怎么管呢?光耍嘴皮子不行,得好好管。送你们走?我干不出来。你们离开,还会落日本人手里。知道日本人要把你们送哪儿吗?日本人的说法很文明,叫劳军,其实就是陪日本人睡觉。可不是陪一个人睡,日本兵都排着队呢。再结实的女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所以我不能让你们再落日本人手里。想来想去,只能让你们留在山寨。放心,有我和弟兄们吃的,就有你们的。我林闯说话算数。我的弟兄们,你们看上谁就和谁成个家,给咱寨里也生几个娃。
柿饼脸叫起来,我家里有男人,还有孩子,他们还等我回去!
林闯说,你想想啊,如果这时候你在日本人手里,他还等得着么?这兵荒马乱的,谁都不知道脑袋能安多久,别想那么远。当然喽,我不逼你们,你们回房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跟看门的说一声,你们就可以出来,咱就真是一家人了。
柳东雨冷冷地问,想不通呢?
林闯嘿嘿笑,慢慢想,慢慢想好吧?现在别告诉我。
柳东雨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到死也想不通。你和日本人倒挺像,他们是狼,你们是狗。
林闯没有生气,反而嘻嘻笑了,小妹,刺儿够硬的。话别这么难听嘛,狗有什么不好?
林闯让人把她们带走。柿饼脸突然嚎出来,放了我吧,大哥!
林闯怔了怔,突然就冷了脸,你叫我哥?
柿饼脸有些慌,大叔,大叔呀。
林闯气冲冲的,质问,你叫我叔?
柿饼脸更慌了,爷……不,太爷……!
林闯气急败坏,走过去抬脚就踹,快触到柿饼脸又撤回去,突然仰头大笑,后来整个人就蹲到地上。好半天,林闯站起来,有些恶作剧地对柿饼脸说,你好好看看我的脸,我有那么老吗?你叫我声兄弟,我就放你走了,你叔呀爷呀的,成心气我。柿饼脸马上改口,林闯作委屈状,晚了,早干什么去了?柿饼脸不死心,还欲说什么,柳东雨拽她一把,同时狠狠瞪林闯一眼。林闯突然又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回到房间,柿饼脸仍然懊悔着,我咋就叫哥呢?喊他兄弟多好。我这辈子都吃嘴上的亏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嘴贱?陆芬说,知道贱还不闭嘴。柿饼脸叫,我抽这个贱货……然后又可怜兮兮地,我下不去手,你们帮帮我。没人理她,柿饼脸自己抽了两下,突然醒悟似的,明儿我见他就喊兄弟。
想见林闯没那么容易了。
她们不能出去,饭菜到点送来,和坐牢差不多。看守的人说,什么时候她们想通,答应留下来,就可以出来。柳东雨恨恨地想,还用你个破看门的多舌,那个厚嘴唇的家伙早说了。
第三天,那个一直沉默的女人出去了。没和她们打招呼。
柿饼脸问柳东雨,她真要嫁给土匪?柳东雨不知怎么应答,她也很吃惊,那个女人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第四天,柿饼脸忽然一跺脚,嫁谁不是嫁,我豁出去了。
剩下柳东雨和陆芬,房子就有些空旷。柿饼脸在觉得她烦,她走了,突然特别冷清。陆芬紧紧靠着柳东雨。柳东雨知道她发慌,等着主心骨说定心的话。柳东雨不知说什么。如果是日本人,不会有这样的耐心,早把她们收拾了。他们是土匪,还算讲些信义。柳东风说过,整个东北大大小小的土匪上千,他还混过一阵子。土匪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这个林闯却不好判断。说他是坏人吧,似乎没那么坏,没把她们强行分给他的兄弟,而是由她们自己决定。说他是好人吧,却不放她们走。耗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柳东雨根本没谱。她当然不会留下,她还有重要的事。她不能劝陆芬硬耗,更不能劝陆芬嫁给土匪。所以只能沉默。
陆芬终于憋不住,很随意地说,也不知她俩现在干什么呢。柳东雨明白,陆芬是在试探她的态度。柳东雨知道不能再回避,于是也很随意地说,爱干什么干什么呗。陆芬说,也许已经和他们中的一个过上了。柳东雨轻轻哼了哼。陆芬说,磐石每年都闹土匪,我从来没见过,没想到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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