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虽犹寒,只是京城各处已经挂红贴彩,像是腊月余绪,近乎新正。人人置办起过年的用物,便是那些糙皮厚面的下人脸上,也不自意地挂着些笑。
可在众人等着过年的时候,琴袖却高兴不起来。朝中指摘王爷的奏章愈发的多,而自己的娘家又没有脸面,在朝廷中说不上一句话。就连一向很沉重的方继高亦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样子,在王府的日子愈发的少。
这些王府的属员们一个个都惶惶不安,走东走西的连当值都忘了。想着新年总不至于严办,故而若有动静,就该这几日了。
理王现如今跟着李沛学经书,跟着琴袖学诗文。可是他自也有不祥之感,这几天学得不如以前用心了。
这日上午,理王正在书房读《中庸》,还没学几句呢,就听见外头窸窸窣窣地有人窃窃私语,李沛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理王朝外面望了望道:“外头什么事儿,响动闹得这么大?”
“啊呀!”“哎哟!”就听见有人在哪里喊起来,理王这才放下书本,开了户门。
一阵冷风拂过,那身上穿的旧倭缎裁的袄子便在风中微动,透进几许寒气,冻得理王一个激灵。远远许多人围在一处看什么,他便置问:“怎么了?”
一听王爷声音,众人才惊作鸟兽一般散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王爷,不好了,魏公公被打成这样了!”
“怎么打成这个样子……”、“谁打的?”众言纷杂,王爷才近前一看,只见张松抱持着魏芳,魏芳脸上到处都是淤青肿块,两只眼睛涨得发紫。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王崇山来看病啊!”王爷喝道。
下人们都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其中一个稍胆大的才道:“王……王爷,王大人调到吉王府里去了。”
王爷虽早有准备,却仍不免惊愕:“那……胡本和呢?”
“胡大人跟着去了,就是吉王那里不缺人,不肯要。胡大人便自请去惠民药局当差了。”下人说着摇头,太息不止。
“这起子泼残生①没心肝的王八羔子,什么财我们家给不得,非跑外头讨野火去!恁他们多大本事,万八千儿的银子我们买个赤脚医生还买不起么!”这一嗓子叫骂,理王一看原来是王妃陈氏,她听说这里闹故事急着赶来,恰听见下人们报禀两位良医②的事,这才破口大骂。
理王一听,蹙眉撇嘴,拂袖冷道:“妃这会子说这些又有何益?”心中厌恶不已,她不仅不知道魏芳今日去做什么,也不懂王府如今景况,只知道一味张扬自显,不似琴袖那样温慧可人。
魏芳今日,是去内承运库关支过年用的银两的。
可是自上个月内府拖欠他自用的俸禄,他便已隐隐觉着不对。直至今日魏芳被打,理王断定内库是见色会意,他在宫中已经相当失势了。
“快叫人去请外头大夫瞧病,府里原来有治创痛的药都拿来,好歹先敷一敷。”理王一声令下,众人便候命办事,把魏芳抬到一旁的厢房中去休息。面对着奄奄一息的魏芳,理王也只可哀叹,束手无策而已。
陈氏被哄着回了房,嘴里还吐着不干不净的脏话,唯独琴袖知道了以后,心中明白:王府恐怕已经岌岌可危了。
只是下人们也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哪管王府怎么样,现下还领得到银子,便肯尽心罢了。
花霰不知琴袖心思,只远远看见陈氏被赶回房中,心下有些得意,忙跑到琴袖跟前说如此如此,又道:“从前这样欺负良媛,现在不过如此,王爷喜欢我们良媛喜欢得紧呢!”
琴袖看花霰不懂事,只悠悠笑言:“她到底是妻,我到底是妾,我如今势盛又如何呢?她再犯错,少不得人也得卖她几分颜面。若王府就这样败下去,我们做妾的,总要败在前头。”
其时,小呈在一旁给琴袖捏腿,琴袖前几日看王爷练剑,稍有些着寒了,四体俱疼痛。小呈因而特为揉捏,以期疏解些。
她边揉边听见花霰在比论妻妾间的短长,未免勾起琴袖的伤心事,于是颔首道:“良媛说的也实是正理,只是妾若真得宠,也是能压过妻的。人们都说,妻不如妾,您看这宫里几位娘娘便晓得了。现在这皇后娘娘也压不过纯妃、德妃几位妃嫔呢。”
这一席话更惹得花霰一番宏论:“中宫娘娘没有子嗣,自然不被看中。我们良媛深得王爷宠爱,来日必定生下小世子,谁敢瞧不起我们良媛?”
琴袖平素就觉得她浮浅,不想这堆闲话倒更是滑稽了,她先是呵呵笑了几声,又接着说:“皇后终究是皇后、正室终究是正室。万一哪天王妃娘娘诞下世子,首先便是撕了你这张嘴了。”
花霰一听,用手赶紧捂住嘟起的嘴,神色略有怔仲,才道:“王爷除了新婚之夜幸过一次,再没和她同房过,哪里生得出来?!”
小呈一听,立时起身,“啪”得一声结结实实打了花霰一个耳刮子:“这样放肆的话你也说的出口?”花霰捂着红了的半边脸,哭着跑出去了。
“你何必动手呢?”琴袖叹道,“花霰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小呈屈膝轻声说:“良媛不是不知道我家王妃的性子,这些话她关起门来悄悄话也罢了,她在良媛房中说,若是被人听到偶然传到王妃耳中,娘娘该如何震怒,良媛又该如何自处?到时候又要拿正妻的身份压着良媛,这一巴掌叫那小丫头片子长些记性也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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