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在自己的寝殿窗前趴了好久,趴得睡将过去,也未曾听见父皇母后吵嘴。都怪皇叔那一句提醒,叫她提心吊胆,这会子一头撞在窗棂上醒来,父皇母后殿里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她舒心地一笑:“就是嘛,这两个人,怎么能吵得起来呢。”
项元晃晃悠悠爬起来,舒舒坦坦地躺去自己的榻上,却又不得不为千里之外的妹妹揪心,轻轻一叹:“但愿蒙格这一辈子,也能如此待琴儿。”
算起来,距离她离开晋国都城,已经很久了,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蒙格大力推行新政,收效并不理想,他是异族女子所生的皇子,琴儿也是异族人,这样的君王换后在晋国史无前例,而晋国盘踞着诸多腐朽固化的势力难以攻破,新政之路道阻且长,没个三年五载的,怕是丢不开手的。
元元闭上眼睛轻轻叹,将来她和沈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这会儿功夫,秋景宣又在哪个角落,淑贵妃娘娘的一生结束了,她可曾想过,她的人生落到这种境地。
两日后,沈哲日夜兼程赶到了项浩的封地,在项浩自己和云裳的主持下,一切井然有序,沈哲带来的人,再隆重地布置了一下灵堂。
见到丈夫,云裳就安心了,待沈哲行礼后,与项浩说了一些淑贵妃的身后事,夫妻俩才算能坐下来说句话,云裳心疼他:“夜里没睡吧,都乌眼圈儿了,接下去就是等日子发丧,也没什么事,你去我屋子里歇一歇。”
沈哲道:“不必担心我,倒是你,这些日子全靠你撑着了,亏得你来,娘娘不至于走得孤零零。”
云裳却眼圈儿一红,哽咽道:“我来了也不顶事,她走得静悄悄的,前晌儿还和我说,想吃纪州的小吃,要炸得透透的,我还没忙活开呢,她就……”
“人已经没了,就当她在这里安享余生,也算是慰藉。”沈哲劝道,“原本,她就该在这里活得自在一些才好的。皇兄对她注定是辜负和无情,她何必折腾自己一场,毫无意义。”
云裳微微摇头:“我们眼里毫无意义,在她看来或许就是轰轰烈烈一场,既然她乐意这么活着。没有表姐,也不会有我们,我对他始终是感恩的。”
沈哲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会善待她的儿孙,也是报恩了。”
淑贵妃出殡那一日,按照贵妃丧礼的仪制,除了帝后和太后未来相送外,京中官员皇族陆续来了上百号人。可即便如此,帝后不出面,终究是缺了最大的体面,而中宫对于仅存的后宫的态度,也毫不掩饰地摆在世人面前。
偏偏到这一刻,已经无人来同情可怜淑贵妃,反倒是佩服秋皇后一硬到底,在她可以做到的一切极致上,实现她六宫无妃的愿望,天定帝到底有没有后宫,已不仅仅浮于形式了。
而淑贵妃殁了的消息传到晋国时,她的棺木已经葬入琴州妃陵,晋国使臣自然早就在主动向天定帝表示哀悼,但真正传来,已是这会儿了。
琴儿得知消息,轻轻一叹,与蒙格道:“她与我的母后斗了一辈子,不,该是说她和她自己斗了一辈子,她这一辈子,是错付了。”
蒙格道:“伊人已逝,我们就不必再在她身后念叨,让她安安静静地去吧。”
琴儿答应着,此时蓉佑送下午的点心来,是前几日公主惦记想吃的醪糟,这在大齐不是稀罕的东西,可晋国却没什么人吃,明明这里的天气最适合发酵醪糟。
她精心做了,湃在深井水里,这会儿冰冰凉凉的,吃来最惬意。
可是才端到琴儿面前,她却懒懒地说:“蓉佑你别生气,我突然就不想吃了,这几日总是这样,忽然想吃什么东西,转身又不惦记了。你再听我说什么,不要费神去准备,只怕白辛苦。”
蒙格道:“怕是这些日子,你累了,请太医看看才是。”
琴儿笑道:“我一找太医,他们就要修书送回大齐,敢情母后父皇就见天惦记我的身体。”
蓉佑却是心头一颤,不敢多说什么,既然皇帝让找太医来,她就赶紧去把人找来了。
这些日子,太医虽也常常来,惦记的都是琴儿的手。伤口早已愈合,但手指的确不如从前灵活,提笔写字是不能了,俄琴儿并没有因此自暴自弃,早在等待伤口愈合的日子里,她就练会了用左手写字。
虽然人人都心疼她,可琴儿自己却觉得,既然左手可以代替右手,那又何必伤心,若是不得不用两只手来做的事,她还有丈夫还有蓉佑。
两位太医轮流为琴儿把脉后,互相商议了几句,便是满面喜色,恭贺年轻的皇帝与皇后,皇后有喜了。
蓉佑心花怒放,竟是叫她猜中了,可不及恭喜,但见小公主脸红得厉害,知道公主害羞,忙拉着太医让他们退下去,殿内只剩下帝后。
蒙格不知所措地在琴儿身上轻轻抚摸,他们都还很年轻,可再过一年,就要为人父母了。
“都怪你,不在乎我的手疼,还要人家……”琴儿轻声呢喃,“一点都不体谅人。”
蒙格大呼冤枉:“怎么是我呢,明明是……”
琴儿秋水盈盈的眼眸含娇含嗔地瞪着他:“你再说呀。”
蒙格忙道:“是、是我不好。”
琴儿伏进他怀里:“蒙格,我好害怕,虽然我侍奉过母亲产育我最小的弟弟,如何生儿育女我懂,可在这里,我连一个长辈都没有,只有你。”
蒙格道:“实在路途遥远,两边走动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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