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口头感激还不够正式,萝涩站直躬身,学着男人的样儿,朝她作了揖:
“您受累了”
说罢掸了掸衣上尘土,虽然与之相较,一个衣袄破旧,一个华服名贵,但萝涩还是觉得,跟牛杏花说话,像在一处污泥潭里挣扎一般,她本能的想要远离她。
“萝涩!!你真当以为我不敢弄死你么!”
牛杏花要疯了,她的指甲狠狠扣着廊柱上的红漆,说不上来原因,她费那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萝涩能屈服在她跟前,跟她低伏做小,而不是永远这副不痛不痒,刀枪不入的模样。
即便她现下被欺侮迫害,却依旧能看见她嘴边的笑,杏花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烂她的脸。
“你如果有这个信心,那便试试吧”
萝涩扭身走了,迈下台阶的步伐,显得格外的轻松,不是她刀枪不入,只是她为所在乎之人,立起了铜墙铁壁般的盔甲。
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萝涩!!”牛杏花叫的破了音,凄厉如爪挠。
已走出四五丈远,萝涩回过头来,对牛杏花轻声比了个唇语:
“别急,你会有反过来求我的一天”
*
去南头大街的某家二荤铺子,萝涩最近固定给它供货,故而和店主相熟些,便开口,提前问他结算了这个月的辣菜钱,又问他借了下灶房,炒了几个小菜。
她用食篮提着,准备去青山县衙的牢房给牛长庚送饭。
到了牢房大门口,木栅栏高高立着,铜铁钉发黑生锈,半扇门敞开着,一个狱卒半抱着胸,正靠在门边抽大烟。
萝涩上前甜甜一笑:“牢头大哥,我探个人”
狱卒撇了一眼她,瓮声翁气道:“二两银子”
“牢头大哥,我身上没得那么多,只有这几个钱您拿着的沽酒喝”
萝涩掏出二十文钱来,塞到狱卒的手里,后道:“那我也不进去了,您替我送个饭,再帮我带句话呗”
狱卒收了钱,虽然只够他塞牙缝的,依旧把招子顶在头顶,冷声道:
“要带什么话呀——”
“您给我大姨妈她三小舅子家的二表哥带句话,就说他三舅公家姐夫的小姨妈的二丫表妹给他来送饭,且要……”
“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表兄妹嘛”狱卒一脸懵逼
“不不,我大姨妈她家小舅子的二表哥有二十来个表妹,他不晓得哪个表妹来,那我岂不是白来啦,我还没说完呢”
“别说了!进去进去,说完就出来,真是见了鬼了——”
狱卒摆了摆手,显然不愿意跟萝涩多掰扯,大过年的,没必要给自己找膈应。
萝涩一副纯良憨傻的表情,哦了一声,点点头,便挎着食篮子进牢房里头去。
在外头几间牢房,萝涩就寻着了牛长庚,不过是打架斗殴,妨碍公务的罪名,还不至于和死刑处决犯关在一起。
因他身强力壮,关在一道的地痞流氓也讨不着好,故而当时怎么进去的,现在还是原本模样,好端端的坐在茅草堆上。
见萝涩来瞧他,牛长庚忙站起身,扑在牢门柱边,眼睛黑得发亮:
“你咋来啦?我奶奶还好么?”
“且放心,家里都好,只是为你心急发愁,到处想法子要捞你出来,那牛贺也好,不然你手里还捏着条人命哩”
搁下手里的食篮,看过他身上没有拷打的伤痕,萝涩也就放心下来。
“想啥法子,不过是等着钱来赎我,衙差也要过年的,巴不得早点放我出去,我就不愿如他们的意,非把这牢底坐穿不可”
牛长庚也是牛脾气上来,叫人哭笑不得。
一盆炖素肉、一碗什锦炒饭,萝涩在碗上架着筷子,偏着碗口从空档里给他递了去:
“说什么傻话,牛奶奶还等你回家过年了,你快吃吧”
“诶”
牛长庚憨厚一笑,碰上萝涩,他就跟个小绵羊一般,再来他是真饿了,这么大膀子的壮小伙,光吃牢里的馊饭菜,能抵几个饱的。
端起菜碗埋头扒着饭,觉得又香又好吃,现在吃起来,比从前的更多几分滋味,竟成了他吃过萝涩手艺当中,顶好的一次。
甩开腮帮子吃,没浪费一粒米饭,连豁口上挂下的菜,也一并吃了干净。
萝涩收了碗,另递给他一包铜钱:“里头大约还有五十文,你贴身收好,想吃什么且使唤牢头去买,明个是三娘来送,我得去一趟梁府”
“去梁府做啥子?梁世子回来了么?”
“没有”
家里现在没个一分银子,新收来的辣菜钱,也尽数花完了,她只能老着脸儿去梁府,看看能不能把元月的工钱先支取出来,临时救个急。
“那你……”
“没事儿,我先回去了,牛大哥你多保重”
提起篮子,萝涩朝他笑了笑,便打算走了。
“萝涩!”
牛长庚抓着木桩子,目露复杂之色,喉结滚了滚,厚唇翕动着,最终也没把话憋出来,只莫名红了脸,垂下眸道:
“谢、谢谢你”
以笑面作答,萝涩朝他挥了挥手,踩着阔步子拾级而上,出了青山县衙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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