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一时好奇,忙问:
“何妨说来听听?”
王環抱着手炉搓了搓,只道:
“原想着,戏台在水边,咱们若坐在船上听戏赏花,可不是顶好么?”
七娘拍手叫好:
“果是巧思,怎么要作罢呢?”
王環笑道:
“你看这风雪,想来湖面已然结冰,又如何划船呢?”
七娘扫兴地摇摇头,只觉无趣。倒是旁人听见她们的话,也颇觉可惜。
谢蕖却笑道:
“你们怎知道,我不是个未卜先知的诸葛亮呢?”
谢蕖一说话,众人皆朝她看去,不知是什么花样。
谢蕖接着说:
“環妹的法子,我原也想着了。昨日和二郎提起,那冰也不厚,他便让人连夜把冰凿了去。你们仔细瞧瞧,湖面可不是停着两艘小舟么?”
众人皆是好奇,忙往那处看。到底是王绍言有心,谢蕖一句话,他便办得妥妥贴贴,任谁也是羡慕不已的。尤其谢芝,此时虽也在一处说笑,只是心中难免触景生情,想起她夫君孙九郎来。
她与孙九郎,从前何尝不是这般要好?这样凿湖悦妻的傻事,他又何曾没做过?怎奈孙夫人刁钻,孙家可恶,自家偏又放不下脸面,不许她回去。
如此,生生地也就拆散了。谢芝心中酸苦,偷着拭泪,只装作闻花的模样。
见着有船,众人自然是高兴的,近着湖边,却见郎君们已然在船上。因畏着风雪,船舱中生了不少暖炉,帘子已打下。只是他们推杯换盏,吟诗作对的动静不小,听着好不有趣。
七娘与王環心里欢喜,催着姐妹们上另一艘船去。
船舱内果然暖和,细口瓶中又插了新折的梅花,熏得一室生香。虽非在熏风馆,倒更得“熏风”二字之意境。娘子们皆由丫头伺候着去了斗篷、暖帽。
一时坐定,朱凤英又想起方才未完之事,只道:
“咱们的祝寿词还不曾作呢!”
仪鸾宗姬附和:
“正是,这光是听戏吃酒,未免俗气,作些诗文也好。”
谢蕖笑道:
“知姐妹们疼我,只是祝寿词确是不必。不若以熏风馆的梅花为题,一一作来,也不辜负我一番心思。”
四娘谢菀笑道:
“六妹妹这样一说,咱们这群拜寿的,倒都成俗人了。”
谢蕖又唤来李蔻准备文房之物,各色花笺俱全,一炷香为限,诗词曲赋皆不拘着。她自乐得做个考官,只看着姐妹们写来。
向来这样的事,朱凤英是最喜欢的,不到半柱香,她已将红笺交了,众姐妹皆是佩服不已。
许道萍本也早作出,只是不愿出头显露,待众人尽作罢时,她才同七娘的诗文一起交了去。
谢蕖清点着众人的诗文稿子,光看字迹,已能辨个七七八八。只其中一张瞧着陌生,她故作随意抽出,就要念来,原是首五律:
“晶莹生艳骨,皎洁掩fēng_liú。
踏裹绫丝袜,行披紫绮裘。
凿冰知爱惜,绾雪解含羞。
姊妹邀芳诞,当无岁月忧。”
念罢,众人皆道好诗。不仅将今日人事描摹尽了,还提及王绍言凿冰取湖之事,既贺她芳诞,又赞了一回夫妻二人的情意。“凿冰”二字,怕是又要成个典故了。
又见底下题了“浮尘散人”四字。
谢蕖只问:
“浮尘散人是谁?作得这样好。你们的字号我是知道的,可是谁改了?”
七娘一听,忙接道:
“是许姐姐!”
众人皆朝许道萍瞧去。
只见她静坐在一边,也不张扬,面目文秀,双眉细长秀气,脂粉薄施,衣着首饰虽不致贵丽,总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想来,许道萍在汴京的才名,也是自此处起的。
朱凤英听着,正要去抢谢蕖手上的诗稿。
谢蕖忙避开,朱凤英又道:
“不能念了,你快把我的给我!”
谢蕖忙护着,笑道:
“这是甚么道理?”
“许娘子作得好,我要出丑了!快给我!”朱凤英又要去抢。
仪平宗姬指着朱凤英,一边绕着姐妹们走,只笑道:
“咱们之中,她是最惜才名的,总是看不上咱们。今日来了个许娘子,倒戳戳她的神气,替咱们出口气。也好叫凤娘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朱凤英只把头埋进手帕里,一味不依。许道萍掩面轻笑,又去拉凤英。
谢蕖找出朱凤英的花笺,向众人道:
“可把凤娘的找着了,她回回夺魁,也有她怕的时候。”
一时众人传阅。那是张冰片梅花笺,字迹飘逸俊丽,是一阙《采桑子》。
写到:
红香尽染熏风馆,有燕支痕。
帘卷珠珍,户底飞来玉雪尘。
平湖难负相思意,瑰饮清醇。
谁道无人,明夜还来数月辰。
姐妹们又笑起来,传回谢蕖手中时,她细细看来,却赶着要捶朱凤英。尤其最后一句,分明是打趣谢蕖与王绍言,她这才知中了朱凤英的计。
“凤娘越发顽皮了!”谢蕖只对着凤英摇头。
“还说不好呢?”许道萍拉着凤英道,“这般趣意盎然,户底飞来玉雪尘,可算一奇妙巧思。倒是我的,却呆板了些。”
仪鸾宗姬道:
“依我看,是各有千秋。你们二位,可做此处的女学士呢!”
“七娘还要做女状元呢!”朱凤英玩笑,“有个举子先生,也叫咱们看看你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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