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庆礼法,皇帝仙去二十七日下葬,如皇陵未修建好先停灵奉先殿,先皇陵寝却是建好了的,也就无需延期。
“朝中定下父皇谥号为‘孝成’,太傅觉得如何?”授课前,太子突的道。
看着越发有神采的太子,花芷将备课本合上,“此事如何轮得到微臣来说,不过太子既然说起……莫不是这谥号是太子所取?”
太子高兴的笑了,果然还是太傅最了解他,“他们取的那些都太过贬低父皇了,便是发生了些事也没有做儿子的去踩父亲脸面的道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他们在挖坑给我跳,我没有上当就是。”
孝成,孝顺,守成,倒也算合得上,先皇一生虽然不曾有功于江山社稷,却也努力护了大庆江山,勉强算合衬,花芷看着那过于高兴的脸,冷不防道:“中庸第三十二篇。”
这样突然的提问对太子来说并不陌生,在花家时太傅就常会抽问,此时下意识的就背诵起来,“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
背着背着太子声音就小了下来,他最近好像是有点太飘飘然了。
听他背完,花芷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开始今日的授课。
太子和柏林对望一眼,齐齐缩了缩脖子,生气的太傅,惹不得。
在门外听了片刻的太后笑了,太子少年人心性,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老臣,或者说他的太傅是旁人,那如论说什么话恐怕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可花芷不过让他背了一篇文章就制住了他,这就是一物降一物,虽则对于太子来说被人降住了不是好事,可如果这个人是花芷,她倒也能忍。
“算着时间,中间他们歇息时送些糕点和温养身体的汤过去,太傅受累了。”
“是。”
尽管先皇仙去,年幼太子当政,可大庆就好像没受任何影响,一切有条不紊的运转,不,看起来朝臣反倒更齐心了,毕竟除了花芷,其他人便是有从龙之功也都微弱,这样反倒给了大家公平博弈的机会,他们都在努力表现自己想要入太子的眼,满朝上下看起来竟是有了积极向上之感。
可,危机从不曾过去。
春闱结束这日,急促的马蹄声从东城门外响起,马上之人背插守隘关旗帜,高高举起手中令牌打马狂奔,哑着嗓子喊出来的话都破了音,“守隘关急报!”
这是传令兵!
城门当即大开,所有行人退避,传令兵速度不减半分直冲入城,另有两骑紧紧跟上,声竭力嘶的大喊,“急报,行人退避!”
高喊声和马蹄声交织着,生生将京城因为春闱结束而有些松散的氛围拉紧了,不少人停下脚步目送几骑跑远,面面相觑之下皆有些惶惶然,东边……是守隘关,大庆的第一关!
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宫,他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脚打着晃根本站不起来。
禁卫军过来两人轮流背着他进了大殿,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巴干裂可见血渍,头发散乱,声音哑得仿佛从心底深处逼出来,“朝丽族侵袭守隘关,守将孙将军……阵亡!”
完全意外之料的消息将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猛的站起来,然后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又坐了下去,“宣,摄政王、定国公以及六部尚书入宫。”
来福应喏,立刻前去安排,离开之前悄悄看了花柏林一眼,柏林会意,微微上前些许,离着太子近了些。
太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沉下来许多,“给他倒杯水。”
传令兵拜谢,一口气将水饮了个干净,嗓子总算不再那般难受。
“你详细道来。”
“是,至末将受命来京前仍未弄清楚朝丽族来了多少人,他们并非从他们所居海岛方向攻来,而是从北边顺水而来,遂不及防之下才会……”
想到当时惨景,传令兵伏倒在地,声音哽咽,“他们就是冲着孙将军来的,且对孙将军极为了解,知道孙将军惯来亲领左前锋,他们大半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在左前锋,其他各营被牵制无力援救,孙将军,孙将军最后命令我们撤退回守守隘关,整个左前锋……全军覆没!”
太子握紧了拳头,他和外祖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在他心里外祖就是山,他镇着守隘关,镇着那些魑魅魍魉,为大庆挣一片安宁,外祖就是他心中无人可敌的英雄。
可现在,山倒了。
山倒了!
“展开舆图。”
花柏林飞快取来舆图铺开,太子目光落在守隘关。
他没去过那里,可他在上书房时听当时的老先生们讲过守隘关,讲过被赶到东边海岛上的朝丽族,他们的口气那般骄傲,可他们从不曾提过驻守守隘关的历代将领。
那些人,他们有多为国尽忠就有多亏欠家人,外祖母一个人刀枪不入的镇着孙家,他从懂事至今只见过外祖三面,老妻病痛回不得,女儿魂归西天回不得,外孙被人欺辱待他知晓时事情已时过境迁,家中大事小事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家在京城,旁人最平常的日子于他来说却是最珍贵的记忆,他日复一日的守着边关,日复一日的练着兵,他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如今也已死而后矣!
他被辜负的那些日子,还有谁记得?
他年轻时也曾是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可谁还记得?
所有人,都把孙将军守着守隘关当成了理所当然,没有人接替,没有人换他,一守二十年,从年纪轻轻至两鬓斑白,最后客死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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