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人马疾进。
恭义营当晚就过了临湘,然后兵分两路,直扑城陵矶和岳州府的府城巴陵(岳阳),他们平常都是结硬寨,打呆仗,此刻却是连夜强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叛军。
两支人马都由黑马部将带路,在汪克凡的威逼利诱之下,黑马部将终于分裂了,一些平常受到排挤的将领投靠了他,把马蛟麟和黑运昌的亲信心腹全部斩首,清洗一空。
这些人屁股上未必干净,但是汪克凡正在用人之际,对他们许以兵权官职,刻意笼络。
第二天早上巴陵城门刚刚打开,汪克凡就带着恭义营到了,由岳州将领在前面领路,没有受到任何拦阻就进了城。汪克凡立刻分兵,抢占衙门藩库,粮仓城门等要地,并亲自带兵闯进马蛟麟的兵营。
岳州将领中以游击将军帖兆荣为首,帖是回族姓氏,帖兆荣也是马蛟麟军中老将,只是一直不得重用,早就心怀不满,第一个跳出来反水投靠汪克凡,还亲手斩杀了两名马蛟麟的心腹。他和其他几名降将一起,领着恭义营的士兵进了军营,然后集结本部人马一起冲杀,把马蛟麟留在营中的亲兵嫡系屠戮一空。
这是稳定岳州形势必须付出的代价,汪克凡没有怂恿,但也没有阻止。
帖兆荣不惜对自己人下手,除了形势所迫之外,也是想取代马蛟麟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杀的都是自己的部下,等到他觉得杀够了,有把握掌控这支部队了,自然会停手不杀。
对这些桀骜不驯的西凉兵,汪克凡并不信任,勒克德浑大敌当前,他没有时间慢慢改造这支部队,只能用最简单的丛林法则,帮助帖兆荣树立威信,然后通过控制帖兆荣一个人,来控制几千名西凉兵。
这个过程中,必然充满了反复的清洗,也免不了人头滚滚,但军队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强悍,最无情的一部分,这支部队既然卷入了叛变投敌的阴谋,就必须彻底碾碎,重新回炉铸造!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正在城陵矶上演。
在城陵矶水师将领中,也有人反水投靠汪克凡,在他们的带领下,恭义营顺利控制了城陵矶水营,缴获大小船只三百余条,黑运昌的心腹亲兵大多伏诛。
马蛟麟、黑运昌两支叛军相继平定,残部暂时受汪克凡节制,岳州府恢复稳定。
在马蛟麟的军营内,汪克凡见到了章旷。
“滚!滚出去!本观察誓不降清,何必再来多费口舌!”章旷破口大骂,看清来人是汪克凡后,更加气愤:“没想到你也投降了鞑子,果然是狼子野心,歼诈之徒!”
“章观察看清了,我是大明的守备!”汪克凡穿的是一身明军衣甲。
“哼,你一向狡诈多计,定和马蛟麟早有勾结,换身衣服就想哄骗我么?”章旷喝道:“快把本观察推出去一刀砍了,以全老夫的忠义名节,以头挡刀,不亦快哉……”
“啪!”
只听一声大响,汪克凡把腰间的乌兹宝刀拍在了桌子上,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指着章旷放声痛骂。
“懦夫!蠢材!动不动就要寻死寻活的,你难道是个娘们么?国家大事就是坏在你们这种人手里的……”
忠臣误国,在南明时期屡见不鲜,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现象。
何腾蛟是抗清英烈,但也是弄权误国的罪人,这种情况在南明时期绝不是个案,而是大多数南明官绅的写照,哪怕大家公认的民族英雄史可法,在政治上也是一塌糊涂……究其原因,和当时士大夫的风气观念有很大关系。
在程朱理学占统治地位的时候,按照儒家思想的正统,士大夫都以经世济用为追求,孟子就曾经说过:“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政治上比较务实,危难时刻可以忍辱负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为国捐躯。
但到了明朝中叶以后,传统的理学思想受到了心学、气学等等的冲击,士大夫的精神追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转为追求心姓的感悟,追求道德修养的完善,更看重自己的名节,以自我为中心。
(这里没有对王阳明不敬的意思,因为他的影响太大,当时的士大夫往往自我标榜心学弟子,但其实大多是心学末流,得其形而不得其神,甚至是扯虎皮拉大旗,借他的名声抬高身价。)
务实济世不再提了,大家更愿意谈空说玄。
忍辱负重也不可能了,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名声没有污点。
为国捐躯需要考虑考虑,仗义死节却没有任何问题。
仗义死节,这句话说明了问题的实质——何腾蛟之流不是殉国,而是为自己殉节!
“平曰束手谈心姓,事急一死报君王”。
为了维护自己的气节,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节,为了自己身后的名声没有污点,他们可以慷慨赴死……至于死后的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人人都想做文天祥,人人都想着青史留名,章观察今曰求死,到底是为国捐躯,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
汪克凡一连串的诛心怒斥,骂的章旷张口结舌,所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仔细想来,文天祥的“丹心照汗青”的确有些着相了。
“本观察为官一向勤勉,问心无愧,官场上的事情太复杂,你年纪太轻,还不懂……”
“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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