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遥泪眼模糊。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模糊的色块,蒙眬着闪烁着摇晃着,就像离开李洛书之后她的生命,那样混沌成一团。
会场的门,“唰”的一下被拉开,会场里刺眼的追光打来,宾客们的笑容在模糊的视线中闪过。混沌之中,也唯有李洛书的声音还如同往昔一样鲜明与清亮,像一束光,像一柄剑,轻而易举地进入她的生命,分割她的生命。
她还能够感觉到李洛书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们靠在一起,正相互依偎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她转头望向他的侧脸,辉煌的灯火将他的面孔照得熠熠生辉,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就像是奔赴战场的骑士。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第一步,又像是最后一步。
痛苦与幸福在同一时间涌入她的身体,她有多幸福就有多痛苦,有多痛苦,就有多幸福。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李洛书说,但正因为太多了,她反而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哭泣所带来的哽咽都无法冲出喉咙。
混合着刺目的灯光,模糊的泪水,迷蒙的白纱,她似乎在这一刻看见了李洛书用刀狠狠地割着双手上的掌纹,看见了他谨小慎微地跟在自己身后,看见了他第一次在大学校门外等她的样子,看见了他们曾经亲密地在一起……
只是百米,却像是走尽了一生!
过去成为过去,现在踱步而来。
黎初遥心脏都空落落的,好像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正有冷风不住地往里头灌。
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相爱也是不可饶恕的错吗?
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都不幸才是终结?
如果可以……
黎初遥恍惚地垂下眼。
地上的鲜红开始放大,扭曲,而后突然腾跃而起,铺天盖地地染了整整一个屋子。
如果可以……她在一切的最初,和初晨一起葬身火海那该有多好……
宾客之中,韩子墨穿着灰色的西装,远远地看见了所有。
他对身边的律师说:“你再说一遍……”
律师平板地将韩子墨说了无数遍的话重复一遍:“将我在隆天持有的所有股份,无条件赠送给黎初遥小姐。愿黎初遥小姐和单依安先生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韩子墨“嗯”了一声:“没错,就是这样。然后……”
他转过了身。
他也该走了,哪怕前方无路可走。
这短短的距离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洛书牵着黎初遥,来到了单依安和满堂宾客面前。
他没有放开黎初遥的手,就这样挺拔地站在黎初遥身边,坚定得仿佛能替黎初遥遮所有的风,挡所有的雨。
黎初遥转向李洛书,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想让李洛书带自己走。
我们的生命中总有这样一个人。
不管他高矮胖瘦,不管他对你好还是不好,不管他究竟爱你还是不爱你。
你总会原谅他。
你永远需要他。
但在黎初遥开口之前,李洛书已经垂下眼,珍而重之地将黎初遥的手交到单依安手上。
他只说了一句话:“请好好对她。”
单依安接过黎初遥的手,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优雅:“我会的。”
李洛书离开了。
他来这里的所有目的,不过是为了送黎初遥这一路。
头纱下,黎初遥的妆容已经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
李洛书离开之后,被阻隔在喉咙里的哽咽终于冲破关隘,细碎的哭泣在婚礼会场与宾客之中蔓延。
婚礼上气氛奇怪极了。
单依安却泰然自若,牵着她走完最后一段红毯,悄声和黎初遥说:“我刚才还以为他会把你抢走。”
“他是个胆小鬼。”黎初遥说,“是个不敢再爱了的胆小鬼……”
这个胆小鬼,他不敢再爱了,也不敢再奢求爱,他被命运打败了,他回来了……却又那么绝情地,走了。
他真的来送自己出嫁了,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可真到了最后,却依然疼得快要死去了……
教堂外,圣歌空灵响起。
还没有走远的李洛书已经走不动了,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被虚汗打湿,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挪,每一步都用了全身所有的意志,但就算如此,也不知道自己将在哪一个下一刻倒下。
今天的这个下一刻来得有点儿快。
又一步之后,李洛书意识中段了片刻,等他恍惚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脑袋的两步之外,就是一盆土陶盆栽。
他用力撑着身体,但撑了半天也没能让自己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他索性放弃了。
因为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坚持的理由。
初遥已经走了。
带着他的心一起走了。
一个没有心的人,还能怎么继续活下去?
他躺在地上,一抹冰凉突然碰触脸颊。
下雪了。
他仰起头来。
点点雪花在空中纷扬,他似乎在这寒假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雪,他一个人在步行街摆地摊,而初遥从风雪中跑来,拉着他的手,对他说:“走,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他再也不会有家了,再也不会有了……
李洛书全身的骨髓都在翻滚着疼痛着,为这一事实,为这既定的命运。
(二)心死
结婚的半年之后,黎初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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