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满手鲜血,站在那里痛哭流涕,谭芳低下头,转过身不去看她,向前走了几步,好像终于鼓起勇气准备离开,到底还是心软了,快步走回来,走到南一身边,看着她的脸。此人忽然近在咫尺,南一立即憋住一口气,也不抽泣了,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流到手腕子上的血蹭在脸颊上,一片苦心就这样写在了脸上。
谭芳勾了勾嘴角,想要笑没笑出来,指着她手说:“……聋了?让你去医院还不快去。”
南一瞪着他,闷了半天:“……有好处没?!”
“给你自己看病,跟我要什么好处?!”
南一对手上的疼痛毫无知觉,只感到自己心脏噼啪乱跳,好像一张嘴就能吐出来一样,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个来无踪去无影飞檐走壁的大侠,有些话此时不说,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就抓瞎了,她舔了舔嘴巴:“我,你,你带我走吧……”
谭芳像没听明白一样:“带你走?去哪里啊?”
“去你那儿。你们山里。行吗?”她满怀希望,一腔孤勇,“我,我这么活着没意思。见不到你没意思!我会干活儿,也认字儿,会说点朝鲜话,给随便安排什么活儿都行,给口饭吃就好。我只当从此之后是你救了我!再不跟你提我把你从雪堆子里面扒出来的事儿了。”
“……你当我是干什么的?你当我混哪里?你当我是童林童海川?”谭芳皱着眉毛,一脸不解。
“那我不管。你是好样的。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他低下头,略沉吟,看着南一手里的血还在往下滴,滴在黄沙子地上,砸出好几个血坑,“你快去医院!”
“我不!”
“快去吧,行吗丫头?我说了算:你好些了,我就来找你!我跟你好好说说话。到时候你还要跟着我也不迟。”
谭芳语气一软,南一觉得自己离胜利不远,想要加码,得寸进尺:“我要是不呢?我要是现在就跟你走呢?”
谭芳废话没讲,抬脚就跑,步伐飞快,窜了几下就消失在小巷子的尽头。
南一在后面大吼:“五天之后,就在这里,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我就……”
她话没喊完,那人早不见了,南一张着嘴巴,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把话给说完了:“我就弄死我自己……”
半晌她回头看着也同样浑身是血的明月,认真地说:“这人说话算话的,我信他。”
明月点点头。
“刚才这事儿,还有我说了啥话,你可不要告诉我妈!”
明月没有点头。
“我头晕。”
“你手不疼?”明月问。
“疼的,疼死了。”
明月过来扶住南一的肩膀,自己却哭了起来:“南一,你,你忍着一点,我送你去医院。你刀不要扔,不然流血更多了。”
“嗯。你呢?你也有刀口子。”
“我是小伤。”
两人好不容易叫了人力车往医院奔,整个路上,南一一声都不响,明月看着她的脸,她嘴巴发干,双手鲜血淋漓,但是那张可爱的圆圆的脸却像沉浸在梦里一样,低眉顺眼,顺遂心意的样子。
刘先生和刘太太闻讯赶到医院,已经是下半夜了。明月的胳膊上缝了二十多针,南一满手都是针脚,数都数不过来了。医生说,要是刀口再往里面深一个头发丝那么细的距离,她的右手从此就要废掉了。南一双手缠着绷带,佝偻在胸前,坐在一旁一声没有地等着挨训。可刘太太根本没有发作,就看着南一,平静的眼睛像是参明白了什么大道理一样,最后慢慢地说:“南一,我跟你爸爸岁数都不小了,请你消停几年,我们眼睛一闭,你怎么作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南一转过头去,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和厌恶。
明月看着她,忽然想起她对着土匪大声喊话,一层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趁刘先生和刘太太去交费用的时候,把着她胳膊跟南一说:“你,你不许再作祸啦!”
南一抬头看她,胸有成竹:“我自有道理。”
“我看你就是要胡闹!”
“还轮不着你管我。”
“你!”明月皱着眉头,瞪着眼睛,被南一噎地一句话都没有。
南一倒是很平静:“我跟你还是不一样。”
“我,我告诉你妈去。”
她“哧”地冷笑:“你当我怕你啊?”
明月转身就走。
南一服软了,在后面喊她:“汪明月同学。我手怎么伤的?不是为了救你吗?你怎么用这种‘告诉家长’的手段啊?”
这是南一的惯常伎俩,她最善翻小账,揭人短,或抓人小辫子,明月被拿住了,转过身来,凶巴巴地看着南一:“……你说你跟我哪里不一样?”
南一倒看着她笑,可是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啊,我只喜欢一个人。”她说完向她后面点点头,“你来了?修治君。”
修治从工地上赶来,他今夜本来是值夜班,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医院,身上还是日间的白衬衫,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夜间的露水给打湿了。他牵着她没受伤的手臂往外走,明月看见他半透明的袖筒里面胳膊的轮廓。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在医院的走廊里,在黑暗的车厢里,在公寓楼窄小的电梯里。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一边紧握她的手,一边轻轻用一侧的身体护住她的伤处。电梯缓慢上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发现他在看着她,眼睛垂着,嘴唇闭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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